新月续之再会断桥-十四章-峰上望千里(2 / 2)

gu903();‘朝廷需要用人,而你……本受天命,却耽搁在此,是我拖累你。’

‘胡说什么,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不关你的事。’

‘可是我心里总有种负罪感,怕有违天意,于你不利。毕竟,你是属于朝廷、属于百姓的,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她起身走至窗前,倚扶着窗檐,昔日愁虑再无可避,这是内心一直不愿提起与面对的。

‘你看你,就这么希望我走吗?’仕林走至她身后,歪着脑袋,侧睨那精致的轮廓,眉头皱着也楚楚动人,不由得暗笑,很快便驱散了心中阴霾。

‘我……,如果你要走,我会尊重你的决定。’感受到他的靠近,媚娘偏不回头,紧靠在窗框上。

‘傻瓜,不许再说了。好好的,又为这个掉泪,存心要我心里难过,是不是?’他一听,忙转过她的身子,已有两行泪挂着,即后悔自己的失言,边擦边哄。

‘哪有。’媚娘推开他的手,拿出帕子抹去。

‘该说负罪的人是我,这些年,太委屈你。’仕林拿过,替她拭泪。

‘哼,那你可还不清呢。’她抢过帕子,搅在手里。

‘这辈子还不清,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还不清才好呢。’他握住她的手,凑近了打趣儿道,这才令她破涕为笑,抽出手来打在他胸口。

‘贫嘴。’

‘媚娘,这辈子与你如此,我知足了。感谢上苍,愿此情此景,能长久。’

那紧贴胸口的双手,那神魂相通的心扉,那坚若磐石的眼眸,又出现在她凄惶筹措的秋水中,一点点清晰渐近,黑滚滚的压过来。马队、军旗、兵将、蓝顶轿子,前呼后拥的占领白龙山道,明黄色面底,镶红边,正中黑字一个宋,被风刮得苍劲有力。霎时,越聚越多越引人入目,她往前挪了半步,又挪了挪,之后便站着一动不动。风不大,未雨起雾,他们如此近,不过隔山隔水,她想喊,却隔山隔水,声音打了漂儿,冲不出口,只压回心上。

“仕林……再见……再见……。”

醒来时,卧室里只有润珠在,让她一度认为刚才只是一场梦。

“公主,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

“申时过了,快传膳了。”

“怎么不叫醒我呢?”她捂着额头,颤颤着起身,靠在床头,脸有些苍白。

“这几天您太累了,昨晚又闹得没好好休息。王爷吩咐不让叫,屋子外头都交代,不许打扰。”润珠边说边搅湿了帕子,又递了漱罐,一番整理后才扶着媚娘下了床。

“昨晚?”不想提起,可又疑惑在心。

“是啊,昨晚公主突然晕倒,后来又呕吐不适,王爷连夜请了大夫来诊治,忙到了快天亮才歇呢。”

“只是……这样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啊,王爷还嘱咐我多熬点补气血的汤给你喝,喏,那不就是吗?”润珠指着桌上的一盅炖品。

“原来如此。”她内心轻嘘,稍稍打开了郁闷之结。昨夜的记忆的确有些模模糊糊,原是自己故意的,真要面对时,根本提不起勇气,那就只有在不省人事中度过,便少些痛苦。心里是这样想的,竟也能蒙混了过去,醒来屋里并无他人,除了仍有些头晕之外,其他毫无异常。直到用完早膳后,完颜济才派人来,带她到马厩,拉着她上马,也不说去哪儿,五更峰上的一幕,原来是刻意的安排,这份好意,让她有些后怕。

“他……人呢?”梳妆台前,她拿起雕花桃木梳,拨过一簇青丝,顺势梳理。

“在书房,乌赫将军请去的。上午送您回来的时候,脸都白了,担心得跟没头苍蝇似的。”想起完颜济抱着媚娘回来时的窘迫样,润珠竟忍不住掩口而笑。

“我那件蓝色丝缎衣裳呢?”回转身,打断了润珠的话。

“在柜子里,我去拿。”润珠刚拿出衣物,就见完颜济进屋。

“王爷。”闻听叫唤,媚娘乍然,顿放下梳子,起身行礼。

“免了,好些没有?”完颜济上前微扶,触及丝绵薄袖,滑润酥至全身。再看她脂粉未施,长发披肩,白色内衫衬得娇小身躯玲珑有致,惊艳之神不免多作停留。

“好多了,谢王爷关心。”媚娘瞥见身前单薄,尴尬得速抓过润珠手上的衣服遮掩,完颜济才觉失礼忙移开视线,笑看她的慌乱,甚觉迷人。

“吩咐备膳吧,我过会儿来用。”完颜济借口出了房间,掩上门,笑了笑。

媚娘松了口气,忙穿上外衫,润珠拿起梳子替她梳理,乌丝挽成云髻,简单的配了钗环,湖蓝色猫眼石制的珠簪,插在发间零星点缀,齐眉下略施脂粉的脸,多了素净,少了新妇该有的喜气。

“再擦点胭脂吧?”润珠打开银制的胭脂盒,媚娘摇摇头,她便合上继续说道:

“王爷刚才见你还会不好意思呢,似乎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凶暴残忍,公主,哦?”润珠的调侃让媚娘突然沉下了脸,转过身直视她。

“这话不是你该说的,以后也不要再说了。”

“公主,你怎么了?”润珠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举着胭脂盒愣在半空中。

“我现在虽是金国的王妃,但在这个叫天不应的蛮荒之地,也是自身难保。宋军回朝后就是你我相依为命了,你所看到的完颜济,并不是等闲之辈,今日的恩宠迁就,明日就可能会是冷落责罚。如果你不谨言慎行,松懈了口舌,被抓住把柄,到时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你口口声声的喊我公主,但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来这里,是被逼无奈,你跟着我受累,我也是于心不忍。只要有机会,我就想法子送你出去,找个安稳之所过你自己的生活,不必再受制于他人。但是现在,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时刻警惕,只要平安的活着,将来才有希望,知道吗?”

“公主,润珠知错了。从来没有人这样为我着想过,连我自己也不敢想,这辈子就属公主待我最好,我哪里也不去,伺候你一辈子。”润珠流着泪跪在媚娘身边,媚娘扶起她,抽出帕子替她擦拭。

“傻丫头,哪会有一辈子这么长,我在这里的日子不会久,我们终究是要分开的。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听我的话,有机会一定要出去,找个容身之处,将来嫁人生子,安稳度日,才不枉你跟着我到此处来一遭。”媚娘拉着润珠的手,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那你自己呢?”

“我……,自然也会有我的归属,你就不要担心了。看,又把我的眼泪惹出来了,一会儿肿着眼睛,还怎么见人。”媚娘抹了泪,再望向镜中的自己,这是老天想要的结果吗?

‘他……,现在已安全抵达宋界了吧,只要安全,只要他安全。’媚娘心口莫名的痛起来,这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国度和面孔,将是今后长久的归属,没有白墙黛瓦、没有溪水潺潺、没有笛声琴音、没有药香草青、没有前世、没有今生,没有仕林、没有媚娘;有的,只是相思,无尽的相思,伴随余生。这是自己的选择,所有的煎熬只能独自承担,只要他安全,一切无怨无悔。

是夜,宋军到达界内边镇,寥寥几杆黄缎旗在萧风中颤索,嘶嘶的紧挨着后方土营。炉上的水煮得沸,固安亲自灌了茶壶,泡了一杯递给仕林。野山茶,又苦又涩,粗口无香却能暖身,他苍槁的脸上有了波动。

“晚了,你去休息吧。”

“爹,明日……”握着杯子的指腹在沿口上磨砂,来来回回提着小心,只出不了口。

“明日就回去。”

“是!孩儿去睡了,爹也早点歇息。”不必再多说,固安信心已满,想着家人期盼的表情,他微微一笑,放下茶杯。

“夜里凉,多盖层被子。”见儿子下颚冒出的胡渣,每一根,很深很深,杂乱的,种在心里。

“知道了。”固安走后,仕林的目光瞬间冷却,他吹熄了桌上的烛,月光下,背影拉得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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