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夫冷笑道:
“很好,你试着到陰间地府去找寻吧”
“老夫听他语气不怀善意,正自提神戒备,车帘不知何时已掀起一角,露出一张披散着长发,优灵似的苍白面庞”
“这是一张惨白毫无血色,只有在梦中才能出现的面孔,老夫一瞥之下,立时为之倒怞一口寒气
“那优灵似的脸庞开口道:
“万老,你下去对付此人如何”车厢中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时候紧迫,老夫行动不便,还是你下手吧。”
那优灵般的女子叹一口气,道:
“女人的心肠是最软的,我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弄死,怎能亲自动手”
“她自怀中掏出一条罗绢,轻轻抖了抖,一股异样的香气扑鼻而至,老夫察觉有异,厉声吼道:
“你你竟然用毒”
“才喊出这么一句,我已直挺挺躺在地上,其实那罗帕所散发的香粉虽然有毒,我依旧了然无事,只因我早年曾误服蝎血,已成百毒不侵之躯,但当时情势却迫得我不得不如许装作。
老夫闭目装死,耳闻足步声起,一人走到切近。
那女子的声音道:
“婴孩除去了没有”
“一道沙哑的嗓子支吾道:
“老夫不及下手,姓谢的已追了上来,奇怪,姓谢的剑下连杀十七人,却留下了这个活口,真不知用意何在”
“先时那低沉的声音道:
“谢金印一生杀人无数,总不会忽然起了恻隐之心吧此举岂非大是有违职业剑手的本性”
那沙哑的嗓子道:
“天色黑沉,眼看大雨将倾盆而降,形势对咱们颇为有利,饶有姓谢的功力盖世,势必落在网中,嘿,他刚杀了十数人,绝对料不到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那女子道:
“那金日,繁星,寒月三把剑,你可都带了”
“那沙哑的嗓子道:
“三只宝剑都在我身上,麦某这就设法上前将姓谢引到西岸,他一生在剑类打滚,这三把剑子正好让他送终。”
那女子道:
“事不宜迟,你得抄小径走在谢金印前头才行,按照预订计划,甄定远和武啸秋也该等在那里了,此外还有一人”0
话说到中途,突听那车夫高声道:
“这老头是在诈死”
“原来老夫窃听他们谈话,心中凛然骇,不禁形诸于色,如此一来可大露出破绽,那车夫喝声才出,老夫猛可躬身弹起,拼命向右边竹林掠去,等到对方数人发觉时,我已奔出十丈有远。
“老夫情知对方绝非易与之辈,既然让我得晓他们的陰谋,势必要杀我灭口,遂一味狂奔,只望能进入前方竹林,或有一线生机。
“耳旁车声辘辘,那车夫竟驾着马车直追上来,眼看逃进竹林无望,只得沿着湖岸奔掠,最后篷车追近,索性投身路旁湖中,我原来深谙水性,这一人水,但觉冰凉沁骨,身子直沉湖底”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朦胧中仿佛有根竹篙在我身上移动,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叶小舟上。
“一个唱工打扮的女人婷婷立在老夫和身旁,那唱工姣美宛如天仙,但脸上却笼罩着一层优怨与凄哀。
那唱工见老夫醒来,启齿道:
“不妨事了,老丈是如何跌落湖心的”
“老夫一是时答不上口,只有信口撒了个小谎:
“我,我在湖边漫步,不慎失足坠湖,真是人老不中用了,适才是姑娘救起老朽的么”
那唱工缓缓道:
“贱妾所瞧见的情景却非如此,老丈沿湖狂奔,后面紧追着一辆篷车,后来只听得扑通一声,你已跃身入水,那车夫驻马观望了一阵子,大约以为老丈已沉入湖底,掉转车头而去,贱妾遂摇舟过来,将你捞起”
“老夫试着爬将起来,道:
“老朽投水并非被逼处此,其实老朽与那追赶之人动起手来,胜负犹未可知呢,一心想脱离他们的视线,想不到反而因此几乎送掉一条老命,有谢姑娘搭救
那唱工美目中忽然簌簌流下眼泪,道:
“我能够救得你的性命,却无法使外子死而复生。”
“老朽望着她双目泪光莹然,不由怔了一怔,直到此际我才注意到船板上仰躺着一人,周遭血渍斑斑,怵目心惊。
“那人僵直地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分明死去多时。
“我视线掠过死者的脸孔,失声道:
“这个人不是号称关中第一剑手的乔如山他是你的夫君”
“那唱工无言点一点头,移步坐到死者身旁,只是不断地用着抖颤的玉手,轻轻爱抚着乔如山冰冷僵硬的脸颊。
“乔如山双目虽然圆睁着,但他自然再也不会有任何知觉感受了。
老夫呐道:
“江湖盛传乔如山与前太昭堡主赵飞星爱女芒兰结为连理,然则姑娘竟是赵堡主的千金了令夫君怎会被杀于此”
“那唱工芳容惨变,喃喃自语道:
“如山不会死的没有人能够杀杀死他如若他要取得职业剑手的资格,还有谁能够阻”
“老夫直听得有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当对方身遭惨变,哀励过度,故此会语无轮次。
赵芷兰面向我厉声又道:
“老丈你可见过这么一个人,他刻薄寡情,喜怒哀乐丝毫不形于色,既不懂得什么是人性,也不知晓什么是感情,他杀人之后无津打采,只因他是为了银两杀人,认为那是无聊的事,而不是因为有任何感受或者悲哀,这种人你可见过”
我摇摇头,道:
“姑娘刺激过甚,还是休歇一会再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