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娘暂时逃脱了被卖的命运,爹娘不可能花钱给她看病,她是靠自己顽强的意志力撑下去的。
渐渐养好了身体后,朱三娘的爹娘又准备将她卖掉,没办法,不卖掉女儿,就没钱给儿子买白面吃,瞧给儿子瘦的,那身上的肉都少了好些!
朱三娘在农家长大,对野菜野果非常了解,这些东西并不值钱,但已足够她果腹,她时常省下自己的口粮,一个野菜粗粮窝窝,咽下去都剌嗓子,这些食物都被她藏了起来――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离开,就再也不回来的机会。
终于,爹娘上工,弟弟在家中玩耍,朱三娘没有拿家里一文钱,头也不回地奔进了深山之中。
她在山里足足生活了大半年,遇到许多危险,却也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株人参,然后她悄悄下山将这人参出手,换来了六十两银子。
这六十两银子,变成了朱三娘翻身的第一桶金。
她不敢在县城过多停留,就求着人家运货的车队,一路往南,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城镇,她是个面容有缺的女子,人看起来也邋遢,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在新的地方,朱三娘咬咬牙,花了五十两银子,在码头处买下了一个铺子。
朱三娘自小便会做饭,当童养媳后也要做饭,再后来被卖进窑子里,接不到客人时,像她这样的下等妓子还得做粗活,朱三娘对做饭一道颇有些心得,尤其蒸了一手好包子。
她便一个人,磕磕碰碰将铺子支棱了起来。
朱三娘家的包子皮薄馅儿大经济实惠,非常顶饱,她还烙大饼,码头上的挑夫们不在意饭食的味道,只要量大管饱便宜,朱三娘家的面食却越来越好吃――她自己吃过苦,便不想别人跟自己一样吃苦,因此即便开了铺子,也努力提升自己的手艺,就这样,渐渐站稳了脚跟。
她还捡了一个被丢弃的小女孩回来养,给小女孩取名叫明月,但开铺子的途中,总会因为生意好惹来一些麻烦,好在朱三娘都一一化解了,到最后,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可怜虫,而是朱三娘包子铺的老板娘,她大方、热情、善谈,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在日子完全好起来后,朱三娘没有忘本,她请人带了银子给还在家乡受苦受难的姐姐们,得知大姐三姐已经死了,二姐重病,被婆家赶了出去,四姐还在有钱人家做奴仆。
朱三娘悄悄将重病的二姐接到了身边,姐妹俩多年不见,抱头痛哭,有了妹妹陪伴,二姐渐渐好了起来,也在铺子里帮忙,两人拼命攒钱,攒够了给四姐赎身的钱,朱三娘也把四姐接了过来。
故事没有描述她的爹娘弟弟生活的怎样,只在结尾处,说有一个高大的挑夫来吃饭,瞧着朱三娘红了脸。
算是个开放性结局,和上册比起来,下册的《朱三娘风尘记》与风尘二字毫无关系,更像是一幅娓娓道来的市井画卷,作者笔力惊人,描写的栩栩如生,朱三娘的形象跃然纸上,尤其是那朱三娘揉的包子,实在是令人看了文字都止不住流口水。
本来谢隐是不打算安排一个男人出现的,甚至还想要虐一下朱三娘的父母弟弟及公婆,然而一本书里,朱三娘逃离家庭本已是不孝,若是再不成亲、报复父母,怕是要引起公愤,温水煮青蛙,一上来就用开水,青蛙怎能不跑?
至少现在,读了下册的读者没有太大反对浪潮,虽然也有人提出异议,说是朱三娘不孝父母,不友爱弟弟,但那毕竟是极少数。
反倒是“重生”一词在安昌国流行起来,很多人都幻想着自己也能像朱三娘一样回到过去,完成许多遗憾,或是重新开始,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醉剧院随即推出了下册的戏,而且还卖起了“朱三娘大肉包”,价钱也如书中那样十分便宜,馅儿却格外鲜美,吃得人意犹未尽。
在勋贵们没有注意、没有察觉之时,“朱三娘”就像一颗小小的火种,烧在了许多人心中。
朱三娘的存在告诉她们:世上没有佛陀,苦海无边,唯有自救。
伴随着秋天来临,谢隐在乡试中考取头名,官差们敲锣打鼓的来送信,梨花巷子的邻居们又是羡慕又是敬畏。
人家便是与家族断绝关系,真有本事的人,仍旧能靠自己出头,实在是令人佩服。
原本他们便怕极了谢隐,自谢隐敲打过后,再没人敢对薛夫人与薛无垢无礼,如今谢隐中了解元,来年开春便能参加会试,到那时便是实打实的进士,是官身,他们怎敢再与他为难?
出乎意料的是,薛夫人买了许多糖果子分给邻居们送喜气,没有架子,只是笑得很幸福。
福安公主府也送来了贺礼,为了避免叫人知道他们私下认识,仍旧是夤夜前来,公主是个实诚人,给谢隐的是银票,给薛夫人是一套头面,给薛无垢则是小山般的书。
她对薛无垢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要好好培养这个小姑娘,薛无垢常常收到公主府送来的礼物,大多是文房四宝,前不久,甚至还有两位饱读诗书的女侍,表面上是薛夫人给女儿请来的教养嬷嬷,实际上却是教薛无垢读书的老师。
谢隐默许了福安公主这种行为,从公主这熟练的模样看,培养人才的事儿她没少干。
这样很好,说明公主有野心。
谢隐得中解元一事瞒不过穆家的人,他自国子监退学后,许多人都认为他没了前程,谁知同龄人还在国子监读书混日子,人家已中了解元!
穆昶得知后,又是骄傲激动又是想发火,拉不下面子去见小儿子,只在心里安慰,解元又如何?安昌国幅图辽阔,难道缺这个解元?来年春闱,若是他能一鸣惊人,到那时,自己再去见他也不迟。
毕竟是父子,哪有隔夜仇?
穆昶在想什么谢隐不得而知,因为他并没有闲着,他每日的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读书种花做菜还要写唱词给剧院做规划……剧院如今招来了一批新的伶人,谢隐打算以“回馈百姓”的理由,让他们下乡免费唱戏,就唱《朱三娘风尘记》。
除此之外,他还要写一本新的通俗小说,新的小说会比《朱三娘风尘记》更加快节奏,内容也以虐渣爽文为主,这一回不再是第一人称,而是以上帝视角,描述一位商家女子在父亲死后如何凭借心计手段与不怀好意之人斡旋,从而成为第一皇商的故事。
主旨仍旧是忠君爱国,只要主旋律不错,即便有人对女主的行为表示不满,谢隐也能以不变胜万变――甭管别人怎么反对怎么批判这本书的精神内核,他都可以带节奏之回一句:忠君爱国有没有错?
皇权至上的时代,谁要真的跟那些听不进去话的人讲道理,扣高帽就完事了。
不过穆家虽然没有派人来,薛家那边倒是来人了。
薛夫人自写了休夫书给穆昶后,与一双儿女搬出来已是半年有余,这半年里,她的娘家就像是不存在一样,别说是来看她,便是只字片语都没有。
会把女儿嫁进穆家那样礼教苛刻的家族,薛家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薛家当家做主的是薛夫人的长兄与长嫂,她这个姑母名声坏了,娘家为了自家未出阁女郎的名声,不与她来往,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想是这样想,真的被这样对待,薛夫人也并不是真的不受伤。
当初与她们一同被劫的女眷中,不乏有人被休弃,可人家的娘家却很快将女儿接了回去,当然,也有人“自尽”了,和死在夫家的女子比起来,娘家只是不闻不问,至少也没有落井下石,可对薛夫人来说,她仍然非常受伤。
因为现在她已经确认那并不是自己的错,她是受害者,为何要受害者以死谢罪?而不去谴责那些恶人?
除却掳掠她们的盗匪以外,还有口出恶言的那些人,之所以有女子被逼死,这些人都要负责任!
所以当薛家派人来时,薛夫人反应十分平淡,显然是与娘家离了心,也没收下薛家送来的贺礼,理由跟拒绝他人时是一样的,他们家不收礼。
可娘家的礼,怎能跟其他人的礼一样?
薛家也不纠缠,他们只是看薛无尘中了解元所以想要缓和关系,但区区一个解元真算不得什么,又不是状元,即便是状元,那在翰林院待了几十年都没升迁的状元还少了不成?
薛无尘若是以一介白身压过薛穆两家,呵,怎么可能?
薛夫人只短暂落寞了下,便被谢隐跟无垢哄好了,她摸摸女儿的小脸蛋,再拍拍儿子的肩膀:“阿娘没事,只是人情冷暖,虽早已知晓,但切实经历时,还是感到难过。”
“但阿娘有你们,就觉得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