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廖迎曼担心啊,女儿离家时才十五,如今又是十五年过去,是不是已经嫁人了?嫁了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孩子?婆家对她好吗?她不敢有过多的奢望,只天天祈祷女儿还活着,只要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谢隐见宋仰止双手颤抖的厉害,主动帮忙生火熬药,他略微一闻就知道这熬的是什么药,但显然这药治不好廖迎曼的病,这里条件太差了,西药买不到,中药也非常稀少,廖迎曼现在双腿不能走动,必须得接受正确的治疗才行。
趁着熬药的空档,他坐了下来,跟廖迎曼夫妻俩讲述了这些年的经历,因为不想令这对夫妻难过,便略去了在村子里那些时光,说是宋知雪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其实这安稳日子也才刚过上一年。
“我这次来,是想接伯父伯母离开这里,一起生活。”
宋仰止呼吸都停了,半晌才艰难摇头拒绝:“不,我们在这里就很好,知道你是个好后生,对我们知雪好,这就够了,我跟你伯母在这里也不错,只是环境差些,其他的都还好。”
廖迎曼又何尝不想见女儿与才一岁的小孙女一面,但她跟宋仰止一样都选择了拒绝,他们的身份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一旦有心人想拿去做文章,说不定还要拖累女儿一家,这是他们绝不愿意看到的。
知道知雪还活得好好的,他们真就什么都不求了。
谢隐从口袋里取出负责人给开的证明,交给廖迎曼过目,上面写着是允许廖迎曼宋仰止夫妻俩随女婿回家养病,待到病好再回来——可这病什么时候好,那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两人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离开临化农场的一天,顿时都懵了,谢隐温声道:“我已经打点好了,咱们收拾一下就可以启程,知雪跟岁岁都在等你们呢,伯父伯母,请相信我,我会保护你们,不会让你们有事的,是时候该一家团圆了。”
分开了十五年,彼此之间牵肠挂肚,难道还不够吗?
宋仰止忍不住捂脸痛哭,廖迎曼的泪水也打湿了证明,两口子紧紧抓着彼此的手,哭声在寒风中几不可闻,谢隐把背包取下,他的包里只装了一件外套跟一条毯子,外套让宋仰止穿,毯子则披在廖迎曼身上,两口子的东西不多,最令人不敢置信的是,他们居然还有一个笔记本。
一个用了十五年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一些诗,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夫妻俩仍旧保持着知识分子特有的浪漫,还有一只写得很短很短,手指都要捏不起来的铅笔。农场生活清苦繁复,这支铅笔还是他们偷偷跟附近的孩子买来的。
廖迎曼的药早就没了,宋仰止给她熬的是药渣,这里根本找不到药,所以熬过的药渣舍不得丢,盼着再熬点药汁出来,能给廖迎曼治病。
两口子全部的行李都装不满谢隐一个背包,背包谢隐给了宋仰止麻烦他背,然后自己则背起了不能行走的廖迎曼,羊毛毯子温暖厚实,他把帽子给了宋仰止戴,围巾则给廖迎曼,天寒地冻,免得她病情变得更严重。
二老哪里好意思?谢隐却说自己身强体壮不怕冷,就这样,夜色降临之时,他带着二老离开了这座待了十年的西北农场,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这里离镇上很远,谢隐有先见之明,雇了一辆牛车,颠簸着到了镇上招待所,他还留着房间,把二老安顿好,给他们各自准备了两身干净衣服,又借了招待所的厨房煮了两碗鸡蛋面,忙得根本停不下来。
就算是装,装成这样,难道他们两口子有什么特殊价值吗?
这后生无论脾气还是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知雪跟这样的人结为夫妻,他们才真的信她没有吃苦受罪。
廖迎曼双腿不便,宋仰止给妻子擦了身子换了干净衣服,谢隐端着两碗面进来时,他正用梳子给爱妻梳着头发。
她年轻时多么时髦漂亮呀,如今头发花白,宋仰止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钢笔——因为没有墨水早就不能用了,但可以暂时当作簪子,挽起爱妻的长发。
谢隐不由得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宋仰止看到女婿的笑,不由得有些羞赧:“让你见笑了。”
谢隐摇摇头,“先吃饭吧。”
他借人家厨房,还得买人家的米面,白面条是好东西,两口子多少年没吃过了,而且面条雪白、煎蛋金黄、青菜碧绿,汤面上飘着淡淡的油花,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但他俩第一反应都不是自己吃,而是招呼谢隐。
他说自己吃过了,二老压根不信,非逼着他一起吃,谢隐没办法,只好又去拿了个碗来,二老煎蛋也给他面条也给他,谢隐只好拿着碗被宋仰止追着满屋跑,逗得廖迎曼忍不住哈哈大笑。
哪怕苦难之中她仍旧笑得无比灿烂,哪怕是活了不知多久的谢隐,也必须承认她笑起来时真是美极了。
宋仰止不好意思地回到妻子身边,夸谢隐厨艺好,三人有说有笑吃过了饭,谢隐才请求廖迎曼让自己看一看她的腿。
还有比他更好的医生吗?
廖迎曼没想到他还懂医术,也没多说,掀开了腿上的毯子。
她的双腿非常僵硬,淤血很严重,平时穿得少,干活的时候不慎摔跤,然后两条腿就不能动了,一开始疼得要命,现在已没了知觉。
气滞血瘀,导致下肢青筋胀痛,双腿不良于行,配合吃药针灸,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即可痊愈,若是再拖上几个月,那就不一定了。
得知自己的腿还能好,廖迎曼又惊又喜,宋仰止眼圈一红,他本身便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当下眼泪止不住,拉着谢隐的手感谢不止。
离过年还有一星期,谢隐已经提前买好了返程的火车票,这段时间内廖迎曼不能行走,总是背着肯定不方便,这年头轮椅也不好买,谢隐便决定在本地多逗留一天,自己去买材料回来,给廖迎曼做个轮椅。
两口子本身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十多年下来,也学会了做饭洗衣种地放羊,但做轮椅还真不会,结果真就叫谢隐给弄出来了!
那双手可真是巧啊,俩轮子是他从废品站淘的女式自行车轮,其他边角零件也都是花了一上午找,然后下午到晚上这几个小时便制作完工,不仅如此,他还给廖迎曼安了个手柄,这样的话她可以按下手柄控制轮椅前后左右转动。
宋仰止看着觉得有趣,他是学历史的,动手能力一向不怎么强,在女婿手里乖巧听话的零件,到他手上特别叛逆,都有自己的主意,廖迎曼看他出糗,真是忍俊不禁。
永远好奇永远充满求知欲,谢隐自己没有这样的优点,因此更加钦佩这对夫妻。
有了轮椅就方便很多,不用再背着廖迎曼走来走去,她的腿需要注意保暖,这边没有什么好东西,当地羊毛线倒是便宜,谢隐买了一大背包带回去。
还有其他有趣的小玩意儿,他看到了也都会买。
就这样,赶着次日的火车,谢隐带着廖迎曼宋仰止夫妻俩,踏上了回家的路。
十多年前离开时,谁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回去的一天,谢隐向二老讲述了他现在做什么工作,以及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听说那是一个很干净明亮的小院儿,还种了很多花,捡回去四只小黑狗,谢隐描述的太过美好,以至于宋仰止跟廖迎曼都不由自主地期待起来。
谢隐告诉他们,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以后他们俩就可以陪着女儿与孙女在那里过日子,宋仰止这人啊,听着听着便忍不住哭了,还得廖迎曼来安慰他。
经过两天的火车,中间几次辗转,终于到了地方,这是个看起来并不怎么华丽的小县城,跟曾经他们家所在的大城市自然不能比,但跟农场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对廖迎曼两口子而言,他们很紧张。
“我是不是老了很多啊,知雪会不会认不出来我?”
宋仰止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就是不敢跟上谢隐。
谢隐推着轮椅,笑着过来拉住宋仰止的手,“爸,别怕,您看起来又英俊又有内涵,知雪肯定认得出来。”
廖迎曼则坦然很多,她对着镜子照过,觉得自己还是一优雅知性的老太太,再说了,谁不会老,能活到现在,还能见到女儿,以后她还能恢复健康,这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做人得知足,可不能太贪心。
宋仰止最终还是决定让女婿去敲门,他不敢。
谢隐被这老先生逗笑了,宋仰止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不仅如此,他还跑到妻子面前,让廖迎曼帮他整理了下自己看不见的发型,想弄得再体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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