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常年胡子拉碴人又邋遢,就算没胡子的时候脸上也到处都是灰,东一块西一道的,大家认他全靠他声音跟体型,因为董三是他们营帐里个子最高的那个,这大概是他身上唯一的优点了。
洗干净的董三,怎么看着跟个小白脸一样?!
“什么眼光!我们大王长得这样好看,哪里像小白脸了!明明就是英俊至极!”
小人参精非常生气,对于审美不行的这群军痞十分不满。
谢隐却无所谓,他避开其他人想来摸他的手,好不容易弄干净了,他可不想再跟他们混作一堆,也不想就这样当个一事无成的低等军士。
胡虏兵强马壮,时有进犯,天气热时还好,一旦到了秋冬,边境战乱频繁,邵乾不思训练兵卒保家卫国,反倒指使手下杀良冒功,而朝廷那边收到捷报,便当作无事发生,总之只要胡人没有兵临城下,他们就永远纵情声色享乐到死。
这样的将领,这样的士兵,还保卫百姓,简直可笑。
人虽然是干净了,但睡的地方还是脏,谢隐有点头疼,他肯定管不了营帐里其他人,就算他让他们注意个人卫生,恐怕这些人也听不进去,所以他还得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洗干净的谢隐用得是自己的脸,营帐里的人本来就记不大清楚董三的长相,所以也没人提出异议,他看着自己的位置,还有旁边那脚也不洗的其他人,头更疼了。
“好可怕……”小刺猬精瑟瑟发抖,“要是让我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宁可去死。”
“我也是我也是。”小人参精抱住胖胖的自己,“以前插在土里生长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脏!”
太可怕了,得是什么样的心脏才能在这里生活下去啊!
众人对于弄干净的谢隐感觉非常不习惯,好在挨了军棍受罚结束的猴子回来了,趴在床上哎哟哎哟叫个不停,虽然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但不代表每个人都烂到了底,只不过少数人的声音盖不住大多数。
在其他人关心猴子时,周志格格不入,他跟其他人聊不来,他厌恶他们的粗鄙、下流、低级,而其他人也看不惯他的斯文与干净,哪怕周志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但男人的天性似乎便是如此,见不得别人跟他们不一样,异类就要孤立要欺负。
谢隐走到周志跟前:“周志,跟你商量个事儿。”
周志没说话,只冷淡地看着他,谢隐不以为意:“我跟你换个位置,你觉得怎么样?”
闻言,周志有点惊讶,“为什么?”
“不想靠边睡,现在天热,太阳出来得早,靠边睡太热了,等天冷了,营帐还透风,你换不换?”
周志求之不得,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免得被董三蹬鼻子上脸:“这可是你自己找我换的,再想跟我换回去,那得看我答不答应。”
谢隐有点想笑:“好。”
只靠着一个男人睡,跟左右全是脏兮兮的男人,周志当然选择前者,好消息是周志的位置是整个营帐中最干净的地方,坏消息是周志跟谢隐换了位置,得重新把董三之前睡的位置弄干净。
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是很乐意的。
谢隐不想为周志招来过多的注目,所以面对其他人询问两人换位的问题,他还是以先前的说法解释,众人想想的确,边境这地方,白天热得要死,晚上冻得要命,靠边上睡确实是受罪,顿时就有睡在边上的想换位子,靠近边上的人也想换。
原本睡在董三边上的人很瞧不起周志,不想让周志这种瘦巴巴的小个子睡自己旁边,扬声问:“有没有人愿意跟我换?”
其他人笑话他:“你那位置谁跟你换?”
此人很不满,嘟嘟囔囔好一会,谢隐佯作不耐烦:“我跟你换,我跟你换总行了吧!”
对方顿时就高兴了:“这可是你说的啊!”
正好,谢隐拎起周志的铺盖:“你的你自己用吧,我不用你的。”
周志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好!
这样他睡在最边上,只需要靠着董三一个人就行,太好了!
谢隐也想睡在周志旁边,这里的男人一个个睡姿惊人,呼噜震天响,稍微谁翻个身,半夜都能把周志压死,而且他的真实身份决不能暴露。
周志感觉怪怪的,往日他跟董三没什么接触,只觉得这人惯会偷懒,胸无大志,今儿怎么吃错了药,又是洗澡又是要换位置的,突然阳间起来了。
不过总得来说,这是件好事。
睡觉前,谢隐习惯洗脸漱口,即便周围是一圈臭烘烘的人,也不能将自己同化,周志睡下后,感觉这是半年来最干净的一次,董三身上不臭,还有一股淡淡的,像是檀木的香气,环绕在这样的气味中,他觉得自己应该能睡个不那么脏的觉了。
大家都躺下后,营帐熄灭火把,陷入黑暗之中,谢隐伸出手,在周志耳边轻轻敲了两下。
周志十分警觉,立刻听见了,他一开始不明白谢隐的意思,然而很快便想起下午对方跟自己说的,猴子跟老冯几个人要整他。
昨天猴子非说他不够男人,要带他去军妓那里快活,周志自己的母亲姐姐便被充入教坊司,他怎么可能瞧不起这些被迫沦落的女人?他厌恶男人们口中把女人当作玩物与消遣的话语,厌恶他们对军妓的轻视与玩笑,如果他做不到拯救她们,那么他也不会落井下石,再去剥削、欺凌她们。
军妓大多是犯了重罪的女子与被抄家的女子,周志恨这种处罚方式,她做梦都想要把母亲姐姐从教坊司救出来,于是对天底下所有女子都充满爱怜。
也正因他对军妓的反对,才招来身份上的暴露。
猴子挨了军棍,不能出手,老冯等其他几人则按照计划行事,他们原本是想要半夜起来,把姓周的小子裤子给脱了藏起来,明儿一早集合时,叫他找不着裤子被校尉使军法,就算这小子半途醒了也没事,直接把他嘴捂住,他还敢告状不成?
周志不知道他们要对自己做什么,十分紧张,他轻轻吸了口气,手已经放进了充当枕头的行囊下,里面有一把短刀,若是这些人心怀不轨,那么即便同归于尽,她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这些男人对于军妓的恶意,周志通通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一旦暴露真实性别会迎来怎样可怕的事,被举报,便是斩首,不被举报,也绝落不到什么好下场,但让她就这样认命,绝无可能!
老冯等人靠得愈发近了,周志已握住刀柄蓄势待发,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身边的董三一声怒吼!
这声怒吼响彻云霄,把周志吓了一跳,营帐内其他人也吓了一跳,“呔!该死的黄毛小贼,看你董爷爷怎么收拾你!”
说着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起来,随后一个扫堂腿,把老冯在内的三个人扫倒,然后一阵拳打脚踢,打得整个营帐的人都纷纷被吵醒,点起火把,看见鼻青脸肿的老冯等人后,众人才发现,那董三的眼睛竟是闭着的!
随后他又直挺挺地倒回了床上,鼾声大作!
在军中生活多年的老兵都知道,有些人睡着了会无意识地起来走动,要是贸然把人叫醒,后果不堪设想,但等到第二天去问,当事人大多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看来董三也是这样了。
所以有见识的赶紧说:“别喊他别喊他!万一把魂儿喊掉就完了!”
老冯几个人倒在地上叫唤,疼得要命,但在军营闹事是大忌,听到守夜的脚步声,赶紧有人把火把熄灭,老冯十分愤怒:“那我们就这么白挨他一顿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