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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流关距离滁州城并不太远,实际上,那一场空前惨烈的厮杀,两军对垒的呐喊声早已经传到城中去了。
战后傍晚十分,城中的知州派了使者过来查看究竟。孙元自然依照朱玄水的嘱咐,说自己是卢象象升的前锋部队。
卢乡升这一年来屡战屡胜,已是明朝对内战争的擎天一柱,威名正著。
来者一看到清流关的尸山血海和孙元手下剽悍的士卒,惊得面色大变,忙骑快马飞奔回城报捷。
到晚间,滁州城中突然响起了欢呼声,还有人放起了烟火。
看到这种情形,孙元苦笑一声。据他所知道,滁州大战现在不过才开始,接下来的战局将更加残酷。不过,这些好象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击溃刘宗敏的前锋营之后,宁乡军也付出了两百来人的死伤,损失不小。现在正是休养士卒,补充力量的时刻。无论在任何一个年代,一支部队经过这么一场血战,都不可能继续战斗。该撤下来,换其他部队顶上去。
记得后世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因为刚经过十年浩劫,解放军战斗力下滑得厉害,一进越南国界,仗打得异常艰苦,损失不小。于是,先期部队在完成第一阶段的战斗之后都撤了下来休整,让兄弟部队顶上去。
于是,接下来几年之后,各大军区轮番上阵,打几仗就退下来,一是用实战练兵,二来当年的战争实在太残酷,部队若长期呆在前线,军心必然不稳。
百战雄师,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连续奋战不掉士气,那样的部队只存在于电脑游戏中。
在真实的世界里,再强大的军队,再剽悍的士卒,经过一场血战之后,见的血多了,难免有厌战情绪,得让他们休整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因此,孙元决定,接下来的滁州大战自己就不参加了。
反正若历史不发生太大的变化,这一仗明军赢定了。而且,击溃农民军前锋营这个功劳已经足够大了。再锦上添花,让自己受到损失就不划算了。
况且,突然得了这么多俘虏,该如何安置,还得大费脑筋。
孙元的宁乡军就被安置城东十里地的一座小镇里。
正值春节期间,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可惜农民军进攻滁州的消息传来之后,镇子里的百姓都逃亡一空。宁乡军也老实不客气地号了所有房子驻扎下来,静等卢象升大军的到来。
按照孙元的估计,此刻的卢象升应该还在南京,正调动各路大军拼命来援。
从南京到滁州,直线距离是九十公里,如果在后世,坐车也不过一个多小时。不过,这里是明朝,从那边过来又都是山路,雪又大,绕个弯,三百里出去了。大军前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怎么着也得走上五六日。
镇子不大,一纵一横两条街,住一千宁乡军绰绰有余。不过,外带一万俘虏,问题就严重了。
没办法,只能设了一个俘虏营,让他们都住在简陋的帐篷里。还好现在是隆冬,否则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便溺满地,非爆发瘟疫不可。
这么多人要吃要穿,几日下来,就将孙元弄得焦头烂额。至于滁州城里送过来的给养也没多少,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孙元现在只需要卢象升能够尽快来滁州,自己也好早一天返回宁乡。
“啊!”孙元浑身冷汗地从猛中醒过来,呆呆地望着窗外,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过是做的一场噩梦,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离天明还有多久。
最近几日,他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见凤阳城的冲天火光,梦见皇兴寺那群被太监滚滚落地的头颅,梦见清流关那血腥的战场,以及满河随着冰凉水流载沉栽浮的尸体……那一张张脸被水泡得发青,偏偏还瞪着大眼,眼神中有是恐怖,又是不甘,或许还带着一丝对人生的留恋。
而那清流河,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散发着冲天的腥臭。
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睡觉,孙元批衣起床,苦笑着摸了摸嘴唇,却发现已经生出了胡须。他刚满十九不几个月,还是个少年郎,只长着一层软软的绒毛。而现在,这圈绒毛却变粗变硬,有些扎手。
点亮了蜡烛,对着铜镜,里面却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同来滁州之前相比,镜中的自己面庞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颧骨都戳了出来,面孔开始变得有轮廓了,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绿油油地亮着。
多日长途行军的风刀雪剑已经在上面雕刻下成熟的棱角,青春飞快的流逝,代之以一个成熟的男人相貌。
刚才的噩梦虽然恐怖,可在这双眼睛里却看不半点惊恐,反之,却是冷厉和坚定。
从凤阳到现在,一路杀来,血见得多了,人死得多了,仗也打得残酷,心也随之改变。
现在是崇祯九年,未来十来年中,战争将成为这个时代的常态,李自成、张献忠,和更为凶狠的满清八旗,你逃不过,也躲不了。
无论是张、李,还是满清,大战一起,生灵涂炭,整个中国,都将笼罩在这场空前的浩劫中。土地荒芜,城市被毁,人口减少一半。
据孙元所看到过的一个资料记载,四川金堂县因为是张献忠和清兵来回拉锯区,百姓死亡一空,到清顺治初年全县只剩两户人家。
世界末日,大概就是这样吧!
作为一个扬州人,未来的扬州十日,孙元躲不了,也不能躲。
用干戚以济世。
三国时的曹操这句话说得好,乱世之中,没有人能够躲得过战火。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武器,守护值得守护的,保卫值得保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