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问还好,一问,大方的眼眶中就有泪水涌出来。
孙元心中一疼,不再问下去。这一战从开始,他就冲锋在前,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卫又要杀敌,又要护得自己的安全,死伤自然十分惨重。
他伸手拍了拍大方的肩膀:“大方,把眼泪擦干。你是射手,射手不能让眼泪模住眼睛。”
在环视四周,心中也是隐隐吃惊。
身后的骑兵队伍已经薄了许多,活着的人几乎人人带伤,一个个都大张着嘴呼哧呼哧喘息。
大约是失血过多,谭人凤血迹斑斑的脸已经变得苍白。
孙元:“老谭,你还成吧?”
谭人凤的两百骑大约是为了同宁乡军赌气,从开战以来就一直冲锋在前。到现在,他们的旗帜下只剩一百来人,一小半的士兵永远地长眠在山东这片灼热的土地上。
老谭乃是非常亲热的称呼,想当初谭人凤死活不肯让手下融入宁乡军体系,还放出话来,等到战役结束自带兵马回宁远镇。此事孙元虽然做出很大度的样子,说他们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自己绝不阻拦,可心中毕竟有些不爽。
今天大家并肩作战,一道为这个国家和民族流血。此刻想起来,个人心中那点小九九又算得了什么。
大家既然在一起同生共死,那就是兄弟。
谭人凤还在伸手去抹额头上的血,喘着气笑道:“还死不了,嘿嘿,末将还从来没有在战场上流过这么多血。这一仗,却是过瘾了。”
“各位弟兄如何?”
“还能厮杀!”所有的人都挥舞着手上的兵器轰然大叫。
孙元指着远方那面摇摇晃晃的镶着红边的白旗,大声笑道:“诸君,你们什么时候看到过敌人的帅旗向后退过?建奴士气已堕,不过咱们的力气也消耗得快要干净了,说不定下一刻你我就会累得趴下。”
“所谓狭路相逢,就是看谁能拼命,谁能忍受。谁能忍受到最后,谁就能畅饮胜利的美酒。”
“咱们再冲一次,就最后一次,一直向前向前向前,知道将敌人彻底打崩。我孙元永远冲在你们的最前面,杀!”
“乌拉!”宁乡军骑兵们同时发出一声喊,涨红着脸,挥舞着闪亮的马刀,追随他们的统帅。
“乌拉!”宁远骑兵也都发出大喊。
听到他们口中喊着宁乡军冲锋时的口号,谭人凤一呆。突然间,他竟分不清楚身边的士兵们究竟谁是宁乡兵,谁是自己所率的宁远兵。
都是一样的战意昂扬,都是一样的浑身浴血,都是一样的剽悍凶猛。
不过是短短的几日,不过是一场空前激烈的战斗,就已经让宁远兵彻底被孙元给同化了。
可究竟谁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都是自己的兄弟吗?
“乌拉!”谭人凤大吼一声,让风从耳边掠过,让雪粒子扑到脸上,让手中的刀砍在建奴的身上。
当了一辈子兵,今日这才是感觉到所谓军人应该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