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然跪在地上:“禀将军,小人以前行走江湖讨生活的时候,一年中总要来徐州、宿州几遭,这里的山川地理气候也曾经听人说过。此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这片相山丘陵地,每年五月初,若是有旱情,必然会起东南风。这东风一刮起来,极大。崇祯三年徐、宿大旱,东风起时,昏天黑地,吹得人站不住脚,百姓房屋的屋顶也被揭走了上百间。今年旱得厉害,现在突然有东风起,小人估摸着,夜半的时候风必然极大。”
这话倒是没有说假话,锦衣卫干得就是密探的活儿,荆然作为南京锦衣卫千户所的总旗,每年都会到淮泗地区巡视一趟,对这边的风土人情极为熟悉。
孙元森然道:“荆然,你敢为你的话负责吗?”
荆然:“将军,小人敢用自己和我家冷兄弟的脑袋为刚才这番话担保。若今夜子时大风不起,请将军以扰乱军心之罪砍了我们二人的头颅。”他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无形中却是叫孙元暂时不要对冷英行刑。
孙元又将目光落到汤问行脸上,汤问行上前一步,低声道:“将军,这一路上如何行军,哪里有水,哪里又可以驻扎部队,荆然都是极熟的,以前应该常来这一带。他的话,末将却是相信的。”
孙元对荆然道:“好,就暂时饶过冷英一次,对于他的处罚,一切等明日战后再说,下去吧!”
荆然心中一阵狂喜,高声叫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当下也顾不得磕头谢恩,一道烟似地冲了出去,自去传孙元的命令,让陈铁山不要行刑。
“今夜会起狂风……”孙元看着荆然跑出去脚下卷起的黄尘,心中吃惊。
这宿州已经干旱成这样,别说子时夜半狂风大起,就算是这几日骑兵军在光敞敞的平原上行军,马蹄卷起的沙尘已是遮天敝日,能见度不过三十米。真到大风起时,也不知道是何等情形。
若是敌人半夜来袭,昏天黑地,派出去的斥候目不能视物,别说警戒圈子撒出去二十里,就算是三十里,又如何发现到了敌人的夜袭大军。即便发现了,也未必能顺利回来报信。
刘超部已经在围宿州多日,这里的山川地形想必也摸得清楚,夜间行军对他们来说不成问题。
一旦风起他们正可乘机杀进宁乡军老营,然后大家裹成一团,这仗就打成乱斗了。
冷兵起战争时期因为通讯手段的限制,战斗一旦打成混战,指挥官根本就掌握不了部队。至于战事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模样,鬼才知道。部队的编制一乱,就算宁乡军平日里训练得再好,也没有任何用处。双方迅速地拉到街头斗殴的水准,接下来,大家就只能赌人品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宁乡军混战一夜,将敌军击退。可这么大的风,这么干燥的天气,只要刘超不是笨蛋,必然会在孙元老营放上一把火。这火一起,谁也救不下来。
如今的宿州赤地千里,根本得不到任何补充。宁乡军一旦丢了辎重和战马,此战必败。
这大概就是刘超的目的吧,如果荆然所言是真。
汤问行和余祥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是变了脸色。
“传令下去,让士卒们抓紧时间睡觉。亥时即起,埋锅造饭。”孙元下令:“子时前,所有骑兵上马,去那片丘陵后埋伏。”
他指着远处的一圈丘陵道:“到时候,若是敌军来袭,骑兵军立即杀将出来。刘超今夜不来还好,若来,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是。”汤问行一拱手,飞快地跑开,自去布置。
孙元:“小余。”
“将军。”
“你去通知马总督,说某认为他所言有理,说不定刘超还真要来偷袭,请他加强警戒。一旦贼军至,自有我军替他收拾了。至于庐凤军,守好营盘,就不用出来作战了。到时候形势实在太乱,我军只要见着步兵都会当成贼军一一斩杀,到时候若是误伤友军,反而不美。”
说到这里,孙元面上的表情冷厉了:“时间紧迫,支援开封刻不容缓,本将军没时间在刘超身上磨蹭,必须在一天只内解决刘超。”
“遵命。”小余也跳上战马冲了出去。
孙元:“其余各人,随某回营,抓紧时间睡觉。”
回到中军大帐之后,孙元在毡子上躺了半天,只感觉帐篷里又闷又热,汗水如泉水一般涌出来,却如何睡得着。
说来也怪,先前起的那阵小风渐渐的停了。漫天的灰尘纷纷落下,从里面看出去,外面的帐篷顶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土黄色。
这下,孙元心中狐疑起来:子时会起大风吗,荆然会不会是满口胡言?我能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做出如此重大部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