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停下,樊良瑾三人头上都带了纬帽,由丫鬟们扶着小心下马车。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樊良瑾看见的人影略微模糊,普安寺香火鼎盛,临安大多大户人家的女眷都喜欢到这里来上香,普安寺早就有了一套行事准则,这边方二夫人下了马车,那边就有僧人过来引她们进去。
樊良瑾和方笙并排站在方二夫人身后,跟着方二夫人进去。
普安寺占地极大,一行人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门,寺院清静,常年都是香火气息,一路过来遇见不少僧人,园中草木多数松柏,照顾的很好。
迈过几重门后,僧人将她们带到一处小院,僧人将她们送到目的地之后自动出去,方二夫人对跟过来的樊良瑾两人说:“你们小姑娘家应该多多玩去,就不用跟着我了。”
樊良瑾心里有事,就算没事方二夫人这样说她也不会多言两句,至于方笙同样如此,故而方二夫人的话说完也没人反驳,就这样全数通过。
两人没有意见,方二夫人对跟过来的心腹婆子说:“两位姑娘在这里玩儿,你们可要照顾好了。”
这个时候婆子脸上的褶子皱的很深,咧着嘴,露出一排整齐牙齿;“夫人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照顾两位姑娘。”
方二夫人点点头,让婆子带着樊良瑾两人出去。
婆子是方二夫人的心腹,经常跟着方二夫人来这里,所以对这里的路很熟,她走在前头,熟门熟路的带着樊良瑾两人左拐右拐转了几个圈。
路上她笑着问方笙:“之前听姑娘念叨过这里的山茶花,这会儿山茶花开的正艳,来的夫人姑娘肯定不少。”
方笙有心事,没听清楚婆子的话,婆子说了话方笙也没回答,婆子说了话方笙没搭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依旧是笑嘻嘻的走在前头带路,只是不再多说废话。
、坦白
山茶花从这边果然人很多,好多大户人家的姑娘三三两两的带着丫鬟走在一起聊天闲逛,手中团扇半遮半掩的当着如珠如玉的脸庞。
樊良瑾和方笙走在一起两人都保持沉默。
婆子是个灵活的人,不然也不会混到方二夫人心腹的位置上,把樊良瑾和方笙送到地方后自动离开,找个视觉好的地方站着,时刻关注樊良瑾两人的情况。
所以此时樊良瑾和方笙身后只跟着两个丫鬟,跟的距离比较远。
终于,方笙忍不住道:“你知道娘为什么要对你这样好吗。”
这本来是一层还没有捅破的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就像她和方笙之间的关系,看似亲热,实际上还有事方笙此时将窗户纸捅破,有一种让人松了口气的感觉。
方笙让身后跟着的丫鬟距离的远一点,等丫鬟走远后,她对樊良瑾说:“你生病的时候,娘问我你怎么样了。我把你的情况说了一遍,娘听完我说的话后,要我多和你玩,我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说你娘就是我的姑姑,对娘有恩,当年姑姑帮了娘,娘知恩图报,就选择了帮你。”
困在樊良瑾心头一个多月的疑团被方笙这一句话解释的清清楚楚,樊良瑾问她:“你是因为二舅母的缘故才找我的吗”
“对。一开始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后来我就不这样想了。”她转头看樊良瑾笑,“后来我发现你也挺不错的,虽然和那些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堂姐妹们没什么两样,起码你不会妒忌,更不会去算计那些有的没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挺轻松的,而且你的性子也很好。”
樊良瑾默默地听着她讲话,也不接话,方笙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回去,有点沉闷道:“可是就在之前,我们来的时候,娘训斥我,后来在马车上又和你说那样的话,其实我心里一点都不高兴,甚至还有点讨厌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笙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她伸手抚摸上身边开的正放的红色山茶,山茶花瓣鲜红,红的如火,而又热烈。
“正当我嫉妒的时候,想到了娘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她跟我说,人一但钻进牛角尖,就很难走出来,要想从牛角尖里面走出来,就必须要从另外一个方面去想事情。”
她走在樊良瑾的前面,樊良瑾跟在她的身后,她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来转身,面对着樊良瑾,樊良瑾的脚步停下,看着她目光清清淡淡的等她说话。
方笙说:“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忽然转变的这样大,我之前说过,比起以前的你,我更喜欢现在的你。因为我是娘的女儿,所以娘要想教我东西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教,而不是偷偷摸摸的用其他的方式,娘光明正大的利用我作为中介,通过我教你东西,其实今天真正应该难过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
方笙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樊良瑾的心底,可是樊良瑾的脸色却一点都没有改变,她的唇角挂着一丝笑容,面对方笙那张充满童真的脸,对她的话产生不了一丝厌恶甚至讨厌的情绪。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今日真正应该难过的人是她,方二夫人让她想到了她的亲生母亲,方氏在她五岁的时候去世,过去这么多年,上辈子的时间加上这辈子的时间让她对方氏的印象已经渐渐模糊,只依稀记得在年幼的时候有一个温柔的妇人总是喜欢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哄着她,哄她睡觉,和她说话,对她笑。
她总是会用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喊她阿瑾,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就连记忆都模糊的一塌糊涂。
她脸上总是含着一副温和的神色,看上去永远都是那样的无害,连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都看不出来。她静静地看着方笙,方笙在她沉默的目光下没有丝毫不适,她说的是事实,也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同时她说的十分坦白,起码她没有把小心思藏在心里不肯说出,让它变成一个毒瘤。
和樊良瑾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方笙还是看出樊良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些时候有些话还是当面扯开了说比较好,若是一直放在心里面不说出来,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猜不到。
过去许久,身边来来往往走了不少闺秀,时不时有欢声笑语顺着风传到她们的耳中,远远站着的丫鬟正一脸紧张的看着这边,因为两人表情太过严肃沉默,又许久不见她们说话,以为她们闹了脾气,正在那边着急。
可是两人没有让她们过去,她们又不敢违背樊良瑾和方笙的意愿擅自过去打扰,只能焦虑的站在一边等候。
终于,在所有人的焦急等待中,包括方笙在内,樊良瑾终于开口说话了。
“其实我很高兴的,你在我面前说出了真心话,在你说出这些话之前,我一直都在疑惑,为什么你在我生病的时候忽然出现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为什么二舅母忽然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似乎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我着想。我想了很多,始终都想不明白。”
她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脸上的神色,这里几乎都是女眷,两人脸上的帷幔早就被摘掉,她捏着手中绣帕,摩挲上面的花纹,之间,缓慢而又规律。
“现在你对我说出了真相,我就明白了,原来二舅母和娘之间有这样的渊源。”
她低着头,方笙看不清楚她的脸,更猜不出她此时在想些什么,她只将自己的想法全部都说出来:“我一直以为我是讨厌那些弯弯道道的事,还有弯弯道道的人,我总是在想,我做人一定要做一个板板正正的人,可是板板正正的人是不可能就那样轻易做到的,起码我现在就做不到。”
有的时候她和那些堂姐妹在一起说话玩笑的时候,总是会耍出一些心机手段,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些事情总是那样的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