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十分不解。我听人说此人为人为官都十分圆熟,怎么会行此孟浪之举呢”
陈枫广笑道:“父亲是个正人君子,就以为天下人皆是君子,像这种为他人说情求官的,在国朝早已是蔚然成风,像他们这样的高官敢说没帮人说过情打死我也不信。裴度、李茂他们这么当着人面要官,稍稍有些过分,不过人家是钦差大臣嘛,过分不过分,反正也没人敢把他们怎么样。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陈和元又问:“这个王俭跟李茂多年未见,关系能好到这个份上这里面还有其他什么隐情吗”
陈枫广笑道:“隐情自然是有,王俭的妻子叫乌斯兰,是乌都头的庶女,这个小女子非但貌美如花,又兼体轻如燕,都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依旧如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般,活脱脱的一个红颜祸水。李茂的好色是出了名的,见一个收一个,家里妻妾成群,犹自不满足,还常留恋于娼馆花市彻夜不归。他帮王俭,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有所指吧。”
“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什么醉翁,他充其量是个酒徒色鬼罢了。”陈和元笑了笑,又道:“那裴度的举动怎么解释,他也好色成性,流连娼馆夜不归宿”
陈枫广道:“李茂是左龙骧军的管事人,又是天子身边的大红人,裴度巴结他,也不足为奇。像这等高官大吏,剥开了脸上那层皮,跟俗人又有什么两样,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
陈和元叹道:“果然如此,这中兴之梦恐怕就真的是个梦了。”
陈枫广陪着父亲叹息了一回,也是无可奈何。
李听,名将李晟之子,左右神策河北行营兵马使,手握八千宿卫亲军保卫都统突吐承璀的安全。李听是纯粹的武将,不争权,不逾矩,性情刚烈,却并不鲁莽,颇受突吐承璀的赏识和信赖,在中军大营权势很大。
突吐承璀深夜相召,李听觉得很奇怪,这位内宫常侍出身的都统,生活很有规律,子时前就上床睡觉,深夜相召,必是有要事相商,可自己一个行营兵马使,又能有什么事,劳动都统深更半夜找他商议的呢,难不成王承宗派骑兵杀过来了
“深夜相召,没打搅你休息吧。”
突吐承璀身着便服,满面红光,身前的大方桌上摆着一副骨牌,他的面前和李听的面前各堆着一堆钱。
“这是”李听有些不解。
突吐承璀的好赌是出了名的,常在营里聚赌,不仅跟左右神策的将领赌,也跟卢从史赌,而且赌注很大。神策两军的将领现在都很怕跟他赌,这老阉赌品不好,赢了就笑,输了就跳,钱到了他的地盘,谁也别想带走。
李听是从来不赌钱的,见状有些诧异。
“啊,摆个样子,我知道你不好这口。”
突吐承璀手里擎着两只高脚瓷杯,杯子里装着殷红的葡萄酒,看起来很像人血。
他递了一个杯子给李听,李茂不喜欢葡萄酒,接过来就放下来,目光仍旧疑惑地盯着桌上的那副工艺精美的骨牌和堆成小山一样的钱。
“深夜相唤,未知都统有何吩咐”
行营将领里只有李听人前、背后都称呼突吐承璀为都统,其他的将领有人当面称呼他为都统,背后就是“突吐”或“中尉”,也有人当面称呼他中尉,背后就是阉官,更有不堪的当面默不吭声,背后直接称呼他“阉狗”。
称呼看似小事,折射出来的内容却十分丰富,因为称呼突吐承璀跟众将吵过,沤过气,结果却只能一让再让,现在只要众将不当面使用“阉狗”这个极具侮辱性的词语,其他的他都认了,忍了。当统帅当到这个份上,突吐承璀已经没有心情和力气再去争执这些小事了。
裴度和李茂昨天一早就离营去洄湟镇慰劳河东军去了,临走前向他通报了一件机密。正是这件机密让突吐承璀一夜没睡着觉,半夜三更时分,他想通了,下了决心,这才把李听叫了过来。
“你先看看这个。”
突吐承璀把一个鼓囊囊的皮包递给了李听,皮包缝制的很精致,封口设计的很巧妙,使用了暗扣,李听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打开,憋的脸颊通红。
突吐承璀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左龙骧军就爱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一个小皮包设计的这么繁复有什么用,真要落到别人手里,直接上剪刀不就结了把脑筋浪费在这等小事上,那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卢从史与王承宗有勾结”
“起初我也不信,但现在看的确如此,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突吐承璀恨恨地说道,呷了口葡萄酒,走到李听背后,笑呵呵说道:“我说为何二十万大军出师半年却劳而无功,原来是家里出了贼,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我们的一举一动王承宗都清清楚楚,这仗还怎么打,怎么打怎么输嘛。这样的蛀虫不除去,岂止是劳而无功,你我的脑袋早晚也要被他献给王承宗。”
这一说李听也出了一身冷汗,昭义军驻兵大营距离左右神策中军大营仅两里远,中间只有一条浅浅的水沟,若是猝然发动袭击,神策军根本无从措手,突吐承璀和他本人的脑袋转眼之间就是人家的囊中之物,王承宗的战利品。
李听的父亲李晟乃中唐名将,奉天定难的大功臣,李听将门之后,自幼耳濡目染,识得世道人心的险恶,突吐承璀的担忧,他不认为是多余。
“如何应对,李听唯都统马首是瞻。”
突吐承璀要的就是李听这句话,他要干一件见不得光的事,需要李听的鼎力相助。
“来人上酒。我要跟李将军好好赌一把。”
突吐承璀夜宴李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卢从史的耳朵里,二日下午,突吐承璀遣人邀卢从史来营中玩两把时,卢从史借口巡视军务,推辞没来。
二日一早,突吐承璀带上两个亲卫,驾着一辆牛车进了卢从史的大营,车上装着满口袋满口袋的钱。
他和卢从史三天一大赌,隔天一小赌,早已成了一种习惯。一天不玩手就痒的厉害。
卢从史察言观色,没有发现丝毫破绽。
这天突吐承璀小赢了一把,得意洋洋而去,临走时他对卢从史说:“你或者还不知道,李听将军也是咱们的同道中人,明日我在营中设局,你过来,咱们一起会会他。”
卢从史道:“李将军名门之后,从小家教严厉,也会玩这个”
突吐承璀笑眯眯道:“他家教是好,可手头也缺钱,见有这样好的搂钱机会,不觉也就心动啦。以他现今的身份,输我一家,赢无数家,这买卖哪找去”
突吐承璀赌品烂是出了名的,他所谓的赌博就是变相索贿,这点卢从史是清楚的,他能说出这番话来并不奇怪。
“而今他在营中设局大杀四方,憋着一股劲要跟我较个高下呢。”突吐承璀敲了敲卢从史的护心镜,嘻嘻一笑:“你我联手杀他一局。”
“一定,一定。”卢从史敷衍着,目送突吐承璀上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