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从衍被他的动作惊到,规矩摆放的双手想捂住脑袋,但又知道这个动作不妥,只能稍稍挪开点距离,回答:“老师说他自己生在江南,最后这两年,想找个亲人陪他去江南住上一阵子,度过最后的时光,也算落叶归根,我是他唯一的徒弟,本来是该我陪他去……”
贺朗明白了:“可是他觉得新帝初登基,照你的才华,留在上京能发挥大用,所以拒绝了你的相伴,是吧?”
“正好他又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不学无术无家可归的表侄子,所以叫我来给他养老送终,对吗?”
“贺朗……”
“我说你怎么天天有家也不回,住在韩家,既是方便照顾韩老头,又是方便观察我,看我适不适合照顾他,适不适合接手他的财产,是吧?”
“阿朗。”
她突然这么叫了一声,贺朗捧着酒坛子的手都顿住了。
“你很适合。”她一字一字地说。
“老师说的不错,你其实很重感情,为人也有良知,虽然很多时候,的确很混,但老师的选择没有错。”
贺朗懒懒地看着她,看她说的还挺认真,禁不住嗤笑一声:“用得着你个小屁孩来夸我。”
程从衍端起桌上的茶盏,敬了他一杯:“那老师就拜托你了。”
“我还没答应呢。”
程从衍兀自拿茶盏碰了碰他的酒坛子:“这就是答应了。”
贺朗面露嫌弃:“堂堂侯府世子,要不要脸!”
程从衍难得有真正小孩子般的一面,将茶水一饮而尽,摇着头耍赖:“不要了不要了。”
“小屁孩。”
贺朗哼笑着,把酒坛子里的酒也一饮而尽。
他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那年春天,他陪着韩奕南下,去他最想去的姑苏。
他们在那里过了十个月,刚刚好,还过了个年,韩奕自己很满足。
他给他留下了他所有的遗产,可他一分没要,把他们都捐给了姑苏的济慈庵。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一年,他给他的小友写了封信,说自己打算去广陵,接着再去洪都,他想游历山河大川,走遍世间名楼,弹琴,赋诗,说不定哪天兴起,他就回上京看看她,韩奕不在,他到时候可能要借住她的侯府……
可是石沉大海,全无音讯。
他不知道,这时候,他的小友,壳子里已经换了个人。
她死在玄景二年的冬天,比韩奕还早一个月。
作者有话说:
今日播报员,我们贺朗同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sen5瓶!
第52章一个月
暑假开始,程从衍除了既定的每周三节奥数班的课,又自己报名了一场天文馆的演讲,讲解国家最新发射成功的探月工程。
那天晚上分开之后,贺舒怀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平时去辅导班上下课,也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坐公交去。
贸之云出国去玩了,祁远骞他弟中考结束,两人趁暑假也去海岛度假了,他们的朋友圈都有正常更新,就是几个人的小群里,平时叽叽喳喳的,现在都没了动静。
省奥数比赛在十月份,程从衍起步比别人晚,虽然学的快,但时间还是挺紧的,她还打算在高二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把政治历史这些科目的学考一次性全解决,所以暑假要付出的努力,比别人要多得多。
这天她上完奥数课,从辅导班回来,在小区门口见到唐虞。
“程渺渺。”
几个月不见,她好像变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依旧娇滴滴的,穿的跟个小公主一样,只是语气和神色,更像个落魄公主。
“程渺渺,你陪我聊聊天呗。”
落魄的小公主唐虞抓着她的衣角,轻轻摇摆,眼尾的殷红和膝盖的淤青都显露着她今天的不同寻常。
程从衍看看表,现在是午饭时间,程妈妈估计快做好午饭了,她下午还打算背一本历史课本,时间都是掐着秒表计算的。
“程渺渺。”唐虞眼泪涌了出来,“我没有人可以聊天了,你就陪我说说话嘛。”
炎热的夏天,室外温度三十七度,她坐在地上,好像自暴自弃一样,既不打伞,也不戴帽子,脸哭的红彤彤的,跟发了高烧似的,还有膝盖的伤口,显然也没有处理过。
程从衍终究还是不忍心,牵起她的手,“那你先跟我回家,处理一下伤口,其他的慢慢说。”
“嗯。”唐虞呜咽着,一瘸一拐跟着她走。
她来过一回程家,程温荣和江春彩也都还记得她,见她这回这么狼狈,很是关心。
程从衍自己也不了解情况,只跟他们说她是摔疼了,带她去自己房间,拿了家里的药箱给她清理伤口,顺便上药。
“程渺渺,我爸妈非要我出国。”
唐虞的啜泣一路都没停止,关上门,坐在屋里的单人沙发上,眼泪又落了下来。
程从衍给她上好药,坐在她对面:“慢慢说吧,怎么回事?出国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