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等许砚应话,自抬脚出正房又跑了去。那院儿里的丫鬟互视两眼,只觉得整座王府都不沉闷了。
办妥了这事儿,苏一又一路小跑回到铺子上。绕过屏风便一直吸气吐气,头上的汗珠子有黄豆粒大,一颗颗地砸落下去。脸蛋红扑扑的,那眼睛里却盛着与往日不同的光彩。
沈曼柔自然瞧得出来,悄默默问她,“什么好事儿,说来听听。”
苏一抬抬眼睑往她瞧,“我去了趟王府,说好了,六月初六与他成亲。”
沈曼柔听了这话有些微惊,到底是没想到。可瞧苏一这样,像是什么嫌隙都解了的,自然不是假话。她又好奇,往苏一面前凑头,“怎么回事儿?跟刚才来的那人有关?”
苏一摇摇头,“没有,不过是我想通罢了。与其这么憋屈苦着自己,不如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我自己一次机会。只要以后好,那往前的事,都可不计较了。”
沈曼柔听她这话十分满意,拍拍她的手背,“我早就这么跟你说了,你偏不听。这人生在世,哪有十全十美的?他对你心意不假,天地可鉴,就不该这么生分疏离。就是那些犯过错的,也没有不给悔改机会,一棒子打死的,你说是不是?”
苏一连忙点头,“是是是。”
这就说定了,婚礼要办,怎么着都得风风光光往王府上做侧妃去。办婚礼,礼俗大致要走,细枝末节稍可省减,大体的还是要顾到。譬如,嫁妆得有。而虽说苏一把日子定得急近,但张罗起来并没有什么需要忙的。嫁妆早就叫苏太公在世的时候零零散散准备好了,那嫁衣沈曼柔也早给她做好了藏着,只等着她出嫁的一天。
说到苏太公准备的嫁妆,苏一难免不伤情,说:“我是因为王爷才进的宫,又是因为进宫没能见上爷爷最后一面。生前他一直不同意我和王爷的事儿,眼下我却还是要嫁给他,你说爷爷会怪我么?”
沈曼柔挺着个大肚子,坐在她旁边宽慰她,“你想多了,太公走之前王爷每日都在他身边守些时候,他早认下这个孙女婿了。临走之前,嘱咐的话也全是跟王爷说的,没麻烦我和石青。太公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可听着王爷许诺一辈子照拂不让你受委屈的时候,他也放心下了。”
说到这,脑子里想起苏太公走时的场景,沈曼柔叹口气,半晌强拧了情绪,继续说:“你心里不要太愧疚,太公他不会怪你,反而会为你高兴。”
苏一看着窗外的一抹灰蓝,心里的那根弦儿,又稍稍松了松。
这事儿不提了,余下便是欢欢喜喜办婚礼。家里红绸红花红灯笼,得处处都给拿红盖上。这样喜庆,才是办喜事的样子。除了家里,苏一自个儿还得捯饬。一辈子成一次婚,凤冠霞帔少不了,大红嫁衣更少不了。沈曼柔早说了,嫁衣是她早就做好了的。
到了婚礼前一日,她从箱子里给拿出来,满脸笑意地塞去苏一手里,神叨叨说了句,“你和王爷都会喜欢的。”
苏一觉得她的笑容和这话都显得极为怪异,只当自己是多心了,然抖开嫁衣来看的时候,霎时便红了脸。念着沈曼柔肚子大不好锤她,只胡乱把嫁衣揉在一处,红着脸问她,“怎么这个样子?”
沈曼柔还是笑,“这是我的心意,领情就是了。”说着往她苏一耳边又凑过去,嘀咕一气。声音很小,但却叫苏一脸蛋红得像猴屁股。她说的是,“里头肚兜也不必穿了,内外两件儿,最是适宜。”
苏一眉梢窘迫,一边听她说着一边瞥眼瞧了瞧那件嫁衣,到底是咬咬下唇没再说什么。那嫁衣外衣倒是没什么,对襟大袖,尾摆极长,两襟上绣着龙凤呈祥,最是端庄艳美的。只是那内衬的里衣,是一件浅红薄纱对襟长裙,穿着跟没穿大是没区别的,只添了一层朦胧。偏又隐隐约约不给露个彻底,胸前适宜的地方恰好绣了两朵红梅。叫人看了……脸飞红云……
第二天成婚,苏一便是依着沈曼柔的意思,内外这么两件儿。在房里梳妆妥当,等着媒婆报吉时上轿。红鞋踩过轿沿儿,那颗心沉下来,也噗通噗通跳起来。觉得有些尘埃落定了,却也觉得紧张,会不自觉想想往后会怎样。然这一日多想不该,她掖了心思,扯起嘴角,定住脸上的笑。
这场婚礼办得简单,阵仗虽大,却并没有宴请宾客之类,也便叫两人省下不少心里。晚间新房红烛,曳曳一屋子的红光中,许砚拿起喜称来挑盖头。一点点拨开,心里的喜悦便一点点膨胀开来。他嘴角挂着极浓的笑意,看着苏一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出现在自己眼里。这是他第二次成亲,第一次的时候晚上根本没有进洞房,自然也没有掀开过谁的盖头。
挑开盖头,许砚把喜称丢在一边,去桌边拿了两杯酒。交杯是要喝的,否则不算礼成。喝了交杯,丢下白瓷酒杯,他伸手握在苏一颈处,拇指摩挲,满眼水深地盯着苏一的眼睛看。火花四溅说起来不夸张,他上去一把含住苏一的嘴唇,便要把她扑倒在床上。可身子才仰一半儿,苏一就一把推开他坐了起来。
许砚不明所以,“怎么了?”
苏一脸上两抹驼红,想着头上的凤冠珠钗得给拿了,否则待会儿办事,多碍手碍脚的呀,因道:“得先把头饰和脸上脂粉卸了……”说着不管许砚什么反应,自顾起身去镜台边坐下,抬手开始拆头饰。
许砚一腔激情稍忍下,下脚榻跟去镜台边帮她。细心地给她卸下来,又拿了绢帕给她拭口。不过细细擦了两下,又用手指在她唇上擦过去,脸凑在她面前低声问“可以了么?”
苏一要低头,他便又把自己的唇压了上去。这回可就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了,攫住唇舌,热烈得连喘息都变得困难起来。他又伸手去剥苏一的衣服,将外衣从她肩上拉下,直接脱在镜台前。再低眉打眼一看,那若隐若现的身段就在眼前,叫人血脉喷张。
苏一还是有些害羞这件衣服,忙勾上他的脖子回吻上去,不想让他多看。许砚嘴角染笑,便就不伸手去脱这件衣服了。手抚轻纱,在肌肤上游走,是另一般感觉。他听着苏一呼吸渐重,神思迷离,不再有意地不叫他看身上的衣服,便一把抱了她起来让她坐在镜台上。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意挂三分在嘴角,低声问她,“哪里做的嫁衣?”
苏一把头往下低,脸上再红也不能更盛,回他,“不喜欢么?”
“喜欢。”许砚嗓音变得喑哑,往她唇上凑。她稍躲一下,他便多凑几分,最后便是苏一仰躺在镜台上,而他整个身子都覆在她身上。吻密集地落下来,从唇到耳到脖颈到胸口……
因是疏离太久,好容易和气一团,这事儿做起来兴致难减,便总是要折腾许多时候的。等许砚停下来,把苏一抱在怀里平复气息的时候,已到了后半夜。偏两人都还没有困意,便就依偎着讲话。夜深人静,回忆也便更为清晰。
苏一问许砚,“我爷爷最后真将我托付给你了么?”
许砚说是,又与苏一说:“太公虽然是病重不治,但也没受什么苦。只是最后放心不下你,拉着我与我交代,叫我把你从宫里带回来,好好照看。他别的没什么希望,只希望你这辈子过得踏实。我应下了,自然要守诺的。”
苏一吸了口气,往许砚怀里趴,忽说:“你知道我爷爷为什么一直对你有成见么?”
许砚想了想,“大约是因着我身份,总觉得富贵人家无善人。你若是跟了我,必有一辈子的苦水喝。”
苏一笑了笑,“你还记不记得那回我去东郊山上找你,险些丧命,结果惹了一身伤回来。那天恰好有亲戚在,为了打发那些亲戚,我就扯了慌说身上的伤是你派人打的。我说你这样的富贵王爷,哪里拿人当人,好是一时,坏也是一时,说不准。我爷爷就信了,一直觉得你不是个好人,所以生分你。”
许砚默默,竟不知道自己背了那么久的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