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伸出手去要摸顾重阳的额头。
顾重阳却往后一退,坐在了母亲的床边。
父亲的手落了空,母亲忙道:“这孩子,今天情绪有些不对。”
伍嬷嬷忙解释道:“是撞了祟了,奴婢已经送了祟了,明天就好了。”
父亲却不在意地走到顾重阳身边,笑着问她:“是不是生父亲的气了?我是去给你母亲请大夫,并不是出去玩不带你。我买了金丝小枣,等会让伍嬷嬷拿来给你。”
沧州府的金丝小枣,闻名全国。
她知道,父亲这是把她当怄气的小孩子来哄。
顾重阳抬头,正对上父亲含笑的双眸。
儒雅成熟的成年男子,温润的模样,和蔼可亲的笑容,这跟自己记忆中的可一点也不一样。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很少跟自己说话。偶尔说上几句话,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淡漠又平静,好似在看一个毫不相干之人。
他唯一一次情绪外放,就是继母污蔑她偷东西。他根本不听她解释,不仅不问原因情由,反而暴跳如雷地给了她一巴掌,并让她去跪祠堂。
顾重阳永远都忘不掉他当时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她是他身上的污点,令他蒙羞,恨不能擦去抹掉永远不被人知道才好。
那眼神中的厌恶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从那以后,她与父亲形同陌路。
眼前这个男人与记忆中的人交叠重合,顾重阳有一瞬间的迷茫,父亲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和蔼可亲的,冷漠无情的,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顾重阳犹自思索,父亲已经慈祥地拍了拍她的头,对母亲道:“李老大夫已经来了,我这就请他进来。顺便让他给重阳再看看吧。这孩子,恐怕还没好利索呢。”
母亲担忧地看了一眼重阳,无声地点了点头。
李杏春老大夫是个六十开外的老者,身体笔挺,表情严肃。
与顾重阳的师父有几分相似,顾重阳一见就心生好感。
见顾重阳盯着自己瞧,李杏春老大夫就点了点头道:“看来小姐已经大安了。”
“已经都好了。”顾重阳屈膝行礼,客气道:“多谢您妙手回春,我才能大病痊愈。”
这两句话不像十岁的孩童能说出来的,母亲闻言十分惊疑,一双眼睛盯着顾重阳瞧个不住。
父亲却毫无所觉。
李老大夫则以为顾重阳这么说是大人教的,满意地点了点头:“府上簪缨望族,顾大人又是进士出身,小姐的教养十分好,不愧是大家闺秀。”
父亲谦虚中带着几分得意:“小孩子家不懂事,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他以为这是母亲教的。而母亲听了,则以为是父亲教的,脸上惊疑的神情渐渐敛去。
这一切顾重阳却毫无察觉。
一番寒暄之后,略问了几句,李老大夫就开始给母亲号脉。
“这是路上疏于保养,受了风寒,寒气入肺所致。”李老大夫沉吟着说道:“不是什么大症候,我开个解表散寒、温肺化饮的方子。”
顾重阳闻言不由大急!
她跟母亲亲昵的时候,偷偷给母亲号过脉,母亲的确是受了寒邪,不过寒邪只在体外,只要不再受寒受风,不药就可痊愈。
真正让母亲咳嗽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生病,母亲照顾自己,不眠不休太过劳倦,以致肺部阴阳失调。
这个症候需要服用润肺宣肺的药,多休息,根本不能用散寒的温热之药。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母亲真服了错误的药,不仅不会痊愈,反而会越来越严重。
顾重阳心头不由一个咯噔,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所以母亲才会落下病根,最后不治身亡的呢?
她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走上前世的老路。
她必须要阻止父亲与李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