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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这么说,眼泪却哗哗地流,瘦弱的小手也死死地抓住了床单。

顾重阳见了也心疼,小石头分明是个很聪明的小孩子,好好教育一定很听话,都怪王太太夫妇太娇惯他了。并非不能娇惯,只是凡事都有度,过了度就不是爱,而是害了。

三遍捏脊结束,顾重阳也觉得胳膊手指都发酸,她给小石头擦了擦眼泪跟汗水,让他睡下,给他盖了被子,才自去休息。

她睡在东侧间床上,丹心就睡在床边的踏脚上值夜,两人刚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明堂有轻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走到东侧间门口就停下了,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是小石头吗?”顾重阳起来,让丹心点灯,果然见小石头抱着枕头拖着鞋在门口站着,瘦弱的小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你怎么了?”

小石头瑟缩地看了顾重阳一眼,慢慢走进来道:“顾大夫,我……害怕。”

是啊,他是祖父祖母的独苗苗,肯定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过,不仅如此,恐怕他长这么大在一起流的眼泪都没有今天流的多。

“那你进来跟我睡。”顾重阳示意丹心将他抱到床上来。

丹心面露犹豫:“小姐,这不太好吧,小石头毕竟是男孩子……”

小石头的手紧紧抓着枕头,头也低了下去。

顾重阳就笑:“怕什么,他还小呢。说是七岁,其实也不过才五周岁而已。”

“丹心姐姐,我会很乖的,不会踢被子,不会尿床,不会跟顾大夫抢地方,你别赶我走,我怕黑。”

小石头软软地请求,丹心就是心肠再硬也不能推他出去了。

她无可奈何地抱了小石头上床。

拔步床很大,小石头睡在里面,只占了一点点地方,看着他刻意蜷缩在里面,怕碰到顾重阳的样子,顾重阳心就软了几分。她想起她的儿子睿哥儿,如果她没有死,估计睿哥儿也长到小石头这么大了。

这一夜睡梦中全是孩子的哭声,不知道是小石头的还是睿哥儿的。

第二天醒来,顾重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小石头捏脊。经过昨晚,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等顾重阳要求,他就乖乖地趴到床上,还自觉地将上衣脱掉,露出瘦弱的后背。

这孩子,真是乖得让人怜惜。

“早上要捏五次,要是痛你就叫出来,不必忍着。小石头现在还是小小男子汉,哭出来也无妨。”

顾重阳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本以为小石头会像昨天那样大哭,可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大大出乎顾重阳与丹心的预料。

用过早饭,休息半个时辰之后,顾重阳喂小石头吃了药,才领着他去给抱真夫人请安。

见小石头乖乖的跟着顾重阳一起行礼,抱真夫人又惊又喜,不住地夸顾重阳有本事:“……听说这病要治半个月,既然如此,这半个月你就专心陪着小石头就好,我们暂时就不上课了,等回了京城再慢慢上课也不迟。”

听她如此说,顾重阳稍微有些吃惊:“先生,您要回京城吗?”

“是呀,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这次来南京,是奉了皇命给我的曾祖父为公修建祭祀祠堂,如今为公祠竣工在即,等完工之后,举行一次大祭,我们就可以回京城了。这一晃出来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京城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抱真夫人声音又软又轻,说到京城语气里还带了几分思念之情。

听抱真夫人的意思,是要带她一起回去的。可她却没有想好是回京城还是继续留在南京,其实在南京生活挺幸福的,舅舅舅母都十分疼爱她,除了窦浩晓屡次挑衅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十分完美。

抱真夫人与顾重阳闲话家常,小石头见没人注意他,眼睛就一直盯着抱真夫人桌上的点心。过了一会又悄悄的将手伸到嘴中啃指甲,刚把手放到嘴中,又忙不迭地拿了出来,小脸更是皱成了一团偷偷地朝外吐口水。

原来,顾重阳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偷着啃指甲,就让丹心给他手上抹上了黄连水。

转眼就是五天过去,小石头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比之前却好了很多,至少三餐稳定,愿意吃东西了。

顾重阳又跟他商量了半天,见他乖巧听话,就让人去请王太太夫妇来看望他。

对于顾重阳而言是五天,可王太太夫妇却觉得时间特别难熬,尤其是王太太,说是度日如年也不过分。她想念小石头,几乎是跑着进了顾重阳的房间。

见小石头乖乖地站在顾重阳身边一动不动,不由老泪众横,伸着手对小石头道:“乖孙,快到祖母这里来。”

小石头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下意识就想扑到祖母怀里,最终却生生忍住,征询地看了顾重阳一眼。待顾重阳点头之后,他方朝王太太跑去,越跑越快,最终扑到王太太怀里哭了起来:“祖母,你是不是不要小石头了?”

王太太大痛,搂着小石头与他一起哭:“小石头这么乖,祖母怎么会不要小石头?祖母永远都会陪着小石头的。”

王老爷站在一边也泪眼汪汪,顾重阳反倒像个拆散人家庭的坏人了。

过了一会,王老爷夫妇情绪平静了,二人才发现小石头果然气色好了很多,虽然没有全好,但开始有健康孩子的样了,两人这才对着顾重阳千恩万谢。

眼看着到了用饭的时间,王太太欲言又止分明是想留下来用饭好趁机多跟孙子相处一段时间,顾重阳却毫不客气地送了客。

小石头拉着王太太的手嚎啕大哭:“祖母,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王太太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进退两难地望着顾重阳。

顾重阳站着没动,只不急不缓道:“小石头,回来,我们该吃饭了。”

说也奇怪,小石头竟像听了圣旨一样立马止住了哭泣,虽然纠结不愿,却还是松开了王太太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顾重阳身边乖乖地站好。

王太太也因为太过诧异而忘记了哭泣,王老爷倒是十分高兴,觉得孙子不仅身体治愈有望,就连性子也都变得乖巧了,拉着王太太离开了鸡鸣寺。

因为小石头表现的好,完成了之前约定的话,顾重阳很是夸赞了他一番。第二天也依照自己答应的那样,给他做了个秋千,让他玩耍。

见他对秋千充满新奇,又从鸡鸣寺中找了几个跟他年龄相当的小和尚,或是跳百索,或是玩泥巴,或是带了他们去鸡鸣寺后门的街上买糖葫芦吃……除了晚上会偶尔发呆之外,白天小石头竟完全不再提祖父、祖母了。

又过了五天,等到王老爷夫妇第二次来的时候,小石头长胖了一些,小脸红扑扑不说,没有哭也没有闹。顾重阳就留了王老爷夫妇用午饭,他二人见小石头自己吃饭,虽然食量不大,但与之前那是天差地别,王太太再次哭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喜悦的眼泪。

傍晚走的时候,小石头虽然不舍,却没有哭,甚至笑着跟他们挥手说再见。

看着短短十天,小石头脱胎换骨变得越来越开朗健康,顾重阳心里也满满都是成就与喜悦。

第三次王老爷夫妇再来,小石头已经完全康复了,送他走的时候他哭了,拉着顾重阳的手说让顾重阳有空一定要去看他。

顾重阳看着他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付出努力都是值得的。

王九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顾重阳身上,她精致的眉眼,如花的笑靥,真诚的目光,竟然没有一处不是极好的。

第一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小丫头跟寻常女子不一样,可他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厉害,让他不得不一次次对她刮目相看。

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怜惜,再到现在的佩服,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她就像是被埋藏起来的金子一样,终于在合适的时候露出了耀眼的光泽,而且他可以断定,被这光泽吸引的,绝不止他一人。

感受到王九郎的视线,顾重阳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她脸上有脏东西吗?

王九郎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问:“顾小姐,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

“这算什么大忙,不过是给小石头治病而已,王老爷已经付了诊金了。”而且诊金非常丰厚。

“要说谢,也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顾重阳郑重地从王九郎服了服身:“第一谢,要谢的是三年前在琉璃厂大街,我险些摔倒,九郎扶了我一把,令我没有出糗;第二谢,你雪中送炭,帮沈和堂度过危机;第三谢,因为你的举荐,沈和堂才能成为御药皇商。”

还有第一次见面时的不杀之恩,让她成为抱真夫人的弟子,他帮她的,实在太多。

“九郎的恩情我时刻记在心中,我虽然人微言轻,能力有限,但只要以后九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就冲他救了舅舅与沈和堂,让舅舅成为皇商,杜绝了于荣王接触的机会,她宁愿将这条命交给他的。

不过王九郎未必稀罕。

“好。”没想到王九郎一反常态,轻轻挑起嘴角,微微一笑:“你的话,我记住了,会有那么一天的。”

顾重阳讶然抬头,只见九郎如玉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双眸明亮有神,好似能看到人心里去,令人怦然心动,想入非非。

顾重阳脸一热,那心跳如雷的感觉又来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