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很轻地跟他点了点头,开始跟他汇报术中的情况。
与此同时,于桑带来了患者的手术同意书,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江叙离开手术核心区,而护士走到沈方煜背后,开始给他穿手术衣。
“配合沈医生继续手术。”江叙交代完,找了把手术室里的椅子坐下来。
当着一群医生护士的面,沈方煜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偏头轻声交代了护士一句,让她帮忙拿一瓶葡萄糖过来。
葡萄糖溶液被递到江叙的手里,他坐在远离手术区的角落,头靠在墙面上,显得格外疲惫,就连握着药瓶的手都有些发软。
增重的孩子压迫着他的腰椎和骶尾部,疼痛像是钝刀子割肉,并不尖锐,却一直存在着。
江叙摘下口罩,慢吞吞地喝下整瓶葡萄糖,体力才缓缓恢复了一些,他把瓶子放在地上,支着头,带着一点倦意望向沈方煜,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这不是江叙第一次看沈方煜做手术,他们两人师出同门,又是同事,就算从前互相不对付,也不会影响科室同僚之间互相学习。
因此无论是看手术录像还是亲自观摩,他都一丝不苟地看了无数次沈方煜的手术,因此他对沈方煜的手术风格很熟悉,甚至连他打结的手法和手术的习惯都一清二楚。
但这还是第一次,他视线的重点不是落在手术本身,而是落在沈方煜这个做手术的人身上。
客观上来说,应当是因为他离得太远,看不见具体的操作细节,而主观上看,或许这才是他这一刻的本心。
手术室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机械声。
浅蓝色的口罩挡住了沈医生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像往日一样顾盼生辉或者带着笑意,而是极为专注地望向手术台,手里拿着银白锋利的手术刀,不疾不徐地操作着。
他忽然发现沈方煜其实长得很帅。
腿很长,鼻梁很高,眉眼都生的很俊秀,就算口罩遮挡着也能看出他下半张脸的轮廓,线条分明,下颌如削,好看得独树一帜。
或许是同性相斥,也或许是和沈方煜不对付,加上江叙有点脸盲,他以前从来没有认真去在意过任何一个人的长相,更何况沈方煜。
他都说不出为什么,心里头会冒出来这种奇怪的念头。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歌单里随机播放了十多年,可是你连名字都没记住的歌,突然有一天在你情绪正好的时候被你听进了心里。
然后你突然就发现了它的不同寻常,甚至还觉得还挺好听。与此同时甚至会生发出一些微妙的情绪,譬如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它这么好听。
他和沈方煜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沈方煜做手术很帅。
而且不只是沈方煜的手术做得很好,做手术的沈方煜也一样赏心悦目,无声而隐晦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大概是刻在DNA里的惯性,男人这种生物天生就容易被胜负欲给控制。
让一个手术操作技术一流的男医生,承认另一个男医生做手术的样子很帅,本来是一件挺为难人的事儿,就像都已臻化境的武林高人齐聚一堂以剑论道,谁会愿意夸对手舞剑的样子风流倜傥?
恐怕就算围观者起哄,心里头的念头也唯有我必要压过他的风头去。
可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的逼迫或者言论影响,江叙却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心跳有一点不同寻常的加快。
更没有意识到,他盯着沈方煜看了多久,连疼痛缓缓消失了,他都没有觉察到。
手术结束之后,手术室的人依次离开,沈方煜收拾完东西,走到了他面前。
“等久了。”
江叙摇了摇头,他本来也没有在等,只是在恢复体力。
“我请你吃饭吧,今天麻烦你了。”他说。
“还是我请你吃吧,”这会儿没有了别人,沈方煜终于露出肉眼可见的心疼,“你昨晚没睡好吧,该我给你赔礼道歉。”
他把江叙从椅子上扶起来,沈方煜的手很稳,动作却很轻,没给江叙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却让他觉得有力了许多。
“不想吃仙居了。”江叙说。
清汤寡水的养生餐都快让他的舌头尝不出味道了。
“那就吃别的,”沈方煜从善如流地开口,开车带他绕过好几条小巷子,最后停在巷尾的一家店前,“火锅,吃不吃?我经常来这家,味道很正宗,老板也是B市来的,你应该会喜欢。”
两人并肩走进不起眼的火锅店,老板一看见沈方煜就认出来了,“沈医生?”他熟络道:“还是老样子,不要鸳鸯锅?”
B市口味重,当地人吃得一贯很辣,也不怎么吃清汤锅。
“要吧。”沈方煜看了江叙一眼,怀孕的人并不适合吃得太辣。
江叙在B市待了十八年,显然也是常规B市人的口味,他看了沈方煜一眼,又望向老板,“不用。”
接收到不同信息的老板挠了挠头,重新望向沈方煜,后者低下头笑了笑,“那听他的。”
满满一锅红油麻辣锅端上来,鲜艳的红辣椒烧的灼热,金灿灿的香油拌上味道醇厚的醋汁,沈方煜在一边给江叙烫肥牛和毛肚,一漏勺一漏勺地舀到他碗里。
江叙好久没有吃过火锅了,偶尔的一次放纵让他的嘴唇微微发麻,红艳艳的,带着几分饱食之后的餍足。
“吃不吃红糖糍粑?”沈方煜给他夹菜。
江叙咬了一口,带着软绵绵的甜。
“这家店正宗吧?”沈方煜带几分小得意道。
麻辣酸甜都正好,江叙点了点头。
“是不是特幸福?”沈方煜说:“我第一次找着这家店的时候也吃了特别多。”
在外地,大概没什么比吃到地道家乡口味还让人高兴的事儿了,江叙的心情显然也很好,“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