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并且越攒越多的恐惧和担忧在这一瞬间都失去了着力点,他怔怔的站在原地,眼里泛起如释重负后的濡湿。
“爷爷,爷爷你怎么能骗我呢,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他第一次没有使用敬称,坐在沙发上,弓着腰,抬起一边手掌捂着眼,像一个受到惊吓后埋怨大人的孩子。
老爷子看着他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柔软,他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到顾聿铭的情绪恢复如常,封时樾这才敢凑过来向老爷子问好,老爷子点点头,问了两句他生活上的事。
顾聿铭喝了一杯热茶,然后板着脸道:“爷爷,以后您要是想让我回来,直接说就行了,千万别再吓我。”
“好,不过”老爷子点点头,笑了一下,又立刻收了回去,他摸着手腕继续道,“这次叫你回来,是有其他事。”
顾聿铭点点头望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然后又端起了一杯茶。
“我听何鑫说,你在查江州”顾老爷子紧紧的盯着他看,似乎要放大他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你不知道江州是她的大哥”
老爷子说的她,是指江碧溶。
顾聿铭意会到这一点,端着茶杯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有温温的茶汤泼了出来,落在他手背上,不烫,但却还是有刺刺的微疼。
他又点了点头,老爷子见状哦了一声,又问他:“你跟她说了么”
顾聿铭愣了愣,然后垂下眼去摇了摇头,他至今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佛偈里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就是害怕江碧溶会因此更加远离他,才迟迟不敢跟她说的。
他总是想要抓住她,像留住童年时不小心被打破的心爱的瓷碗,可是他正在努力的时候,总有其他缘由让他进退维谷。
原来不是努力了,就可以一帆风顺的。
老爷子看着他,叹了口气,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何鑫他说没有征得你同意,不好详细告诉我。”
顾聿铭握茶杯的姿势改为双手,是指交叉着把茶杯包在掌心里,手背上能看到隐隐约约的青色血管。
他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要怎么说清楚这件事,“之前我去香港,有天何鑫打电话给我说在车里地毯底下找到一枚纽扣,苏阿姨拿去、去”
“取了证,查出有江州的指纹”老爷子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顾聿铭点点头,重重的喘了口气,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又伸手解开了两粒衣扣。
然后他继续恢复到之前的姿势,接着道:“后来我旁敲侧击的跟阿溶问过,得知承承就是江州的儿子出生那天他不在店里,就让何鑫去查”
“结果呢”老爷子听到这里,上半身往前倾了倾,又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目光里流露出一抹急迫来。
可是顾聿铭却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我还没听。”
u盘还在他书房的抽屉里,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打开那个潘多拉的盒子。
老爷子似乎有些失望,他重新把背靠进沙发里,沉吟了好半晌。
他看着顾聿铭,这是顾家唯一活着的男丁了,从他小的时候开始,为了养活他,自己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却终究棋差一着。
江碧溶对阿铭而言,或许是一次劫难,但又正是因为她,让阿铭有了喘息之机,像一个跳板,将他弹到了安全的地方。
可是这样的生存机会,是用一个女孩子九年的青春来换取的。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他的内心不无愧疚,但要是问他后不后悔,他的答案一定是不会。
父母爱子女,总是计之深远,哪怕折自己的寿,又何况只是去伤害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孩子。
即便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这样做。
“阿樾,你去接一下江小姐。”顾老爷子突然出声,又看向了顾聿铭,“资料在哪里让阿樾取来,你开不了口,那就我来说。”
顿了顿,老爷子又摇摇头苦笑,“反正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怕死,坏人我来做。”
顾聿铭一怔,抬起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祖父,看见他全都白了的头发,和背着光显得有些幽暗的表情,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等他说出u盘放在哪里,封时樾就点点头离开了客厅。
冯阿姨叮嘱他开车慢点,然后过来问:“阿铭,我做了早饭,你也来一起吃点,好不好”
有初秋并不凉爽的风吹了进来,不知道哪个房间的串珠门帘被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来。
早上天气不错,江碧溶正打算出门去宠物医院看江来来。
江来来的情况好了很多,已经慢慢露出了它原本的美貌,也越来越亲人,医生说再过一周就能出院了。
可是才出门,手机就响了,她看了眼,是陌生号码打来的,但她也不敢怠慢,谁知道会不会是哪个客户呢。
“喂,哪位”她一面应电话,一面摁了电梯。
“江小姐,我是封时樾。”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也颇为急切。
江碧溶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就是,“哦,封特助啊顾聿铭出事了”
封时樾说了声没有,然后道:“老爷子想见见你,派我来接你过去。”
听他提起顾老爷子,江碧溶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反感,她并不想见那位威严有余亲切不足的老人。
可是封时樾却自顾自的继续道:“是有事跟你说,阿铭已经在那边了,我就在楼下,麻烦你跟我走这遭了。”
他的语气不似平时的随和,反而多了点强势的味道,江碧溶拧了拧眉,沉默半晌,在走进电梯前一刻,才终于应了声好。
一路上她和封时樾都没有任何交流,她不想提前打听要注意什么,也不想提前得到提示将要面对什么。
她怕自己会突然爆发出来。
九年前的那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从她回到这个城市开始,往事就随着顾聿铭的出现逼迫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自己当初的无助与恐慌。
这个城市这么大,却仿佛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她那个时候甚至有了被害妄想症,觉得自己可能第二天就要横尸街头。
路上的车辆和行人越来越少,慢慢就开进了一条空旷的林荫大道,左拐右拐,然后停在一栋小洋楼跟前。
封时樾打了个电话,“妈,我们回来了。”
没过多久,铁门就开了,封时樾油门一踩,车子就进了门。
顾宅并不空旷,大约是院子比较小,而且种了花树的缘故,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周遭格外安静,她想到来的路上见到有警卫一闪而过,甚至这里并不简单。
可是她没有任何参观的兴趣,在封时樾的带领下,直接就进入了客厅。
见到她来了,顾聿铭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迎向他,“阿溶,你来了。”
江碧溶点点头,想对他笑笑,却发现笑不出来,干脆就放弃了。
她冲顾老爷子鞠了个躬,“老爷子,听说您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