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里的少年已然模糊了样子,他彼时已经做了爷爷,两鬓添了白发,正带着路军的小儿子满屋子里玩飞高高,突然就停下了步伐。
小孙子急切的奶声在他耳边响着:“驾驾驾,爷爷,你怎么不跑了呀”
路大刘回过神,瞧着小孙子天真清澈的目光,摸摸他的头,笑容慈爱。
七月初七那天,路大刘让路军请了假,带他去墓地。
那天天气阴沉,路大刘风湿犯了,腿一直酸酸涨涨地疼。
路军陪他走的很慢,路过几块墓碑,路大刘让路军去鞠了几躬,又缓缓同他说:“这是你阿元叔叔的母亲,这边是他的父亲,还有大哥,他们在当年一场车祸走的,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当年那场车祸,只活下你路虎叔的老婆,姓沈,跟你阿元叔叔关系不好,拿了赔偿金走后就没了个声息。前年我跟你妈回村里给你奶奶上坟,听人说见过她,好像是沾了赌瘾”
“这人啊,就不能太贪心,贪心没好报。”
路大刘捶捶腿,停下嘴里的唠叨,“快到阿元叔叔的地方了,走,咱们去看看他。”
天气阴沉地厉害,渐渐起了雾。
他们走到离合葬墓前不远的地方,路大刘眼神不好使了,眯眼往前看,依稀能看清墓碑上轮廓字样。
“小路,哥来看你了。”他揩揩眼角,一脚踏出去却又猛然顿住。
合葬墓的墓碑上,空出的地方多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墓碑的照片上,少年清隽,男人沉稳,他们的头微微向对方的方向靠着,眉眼带笑,穿透时光。
墓碑旁,中年男人愣在原地。
风一吹过,他泪流满面。
“任务目标孤独值清零,任务完成,下一世界穿越中,请宿主做好准备。”030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宋煋呼吸停止的后一秒,宋文律缓缓亲吻了他的唇,孤独值也在这一刻彻底归零。
任务总算没有失败。
像是有道清风在脸上拂过,宋煋模糊的意识逐渐变得清醒,他费力睁睁眼,隐约有个门牙有豁口满脸褶子的老妪映入他的眼帘,嘴里还不停地说:“人怎么还不醒还不醒对了,掐人中,对对对,掐人中哎,哎哟,睁眼了睁眼了我的儿呀,我命苦的儿呀”
宋煋人中一阵剧痛,他猛地张开眼,把周围人吓一跳。
“醒了醒了,人醒了”老妪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眼泪鼻涕地抱住宋煋往他身上抹,边哭边笑还边吆喝,“我的儿啊,你可算是醒了,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留娘一个人可要怎么活。”
宋煋被她勒的难受,闷声咳嗽两下。
旁边有个女人抱着孩子走过来,孩子还在哇哇哇地哭,女人焦急地哄两声乖,上前拦住老妪道:“娘,连平刚醒,您快让他好好歇歇。”
老妪拿着块蓝色粗布帕子擦擦眼泪,先是骂了两句李家人,然后颤颤巍巍地被女人扶出门。
宋煋耳边终于清净下来,他喘口气,从床上做起来。
后脑勺有点疼,伸手摸摸还有些肿。
沉默地打量起四周的摆设,有两张半新不旧的木桌木椅,一两件古代样式的衣服搭在木架上,门半掩着,往外看像是个四合院,能看到几只肥噜噜的老母鸡在地上啄米吃。
宋煋还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身体似乎也不是自己的。
正怀疑是不是穿越,很快有一堆记忆便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宋连平,今年刚满二十,性格温和内敛,是宋家唯一的男丁,他爹宋屠户在他幼年时进城运送猪肉的路上遇了强盗一命呜呼,剩下老娘崔氏养蚕纺线把他拉扯大。
宋连平头脑聪明,读书不错,年纪轻轻十八岁便中了秀才。他学识好,如今在四方镇的一家私塾里当启蒙先生,按月可以拿到十两月例。
宋连平上面还有个姐姐叫宋连玉,前年刚嫁了人。
前不久,宋连玉带着不满三月的儿子哭哭啼啼从夫家跑了回来,一问缘由竟是家中婆母要做主给她相公娶平妻,娶的还是她婆母的娘家侄女,她相公的亲表妹。
宋连玉忍不下这口气,回到娘家一住半月,夫家人按捺不住终于寻上门。
提起宋连玉的夫家,她相公名叫李庆生,家里在镇上有间绸缎铺子,因为生意一直都是李庆生的弟弟李庆年在打理,所以李庆生就显得格外为人木讷,沉默寡言。
当时李庆生找上门,与宋连玉拉在门口扯时恰巧被刚下学的宋连平撞个正着,宋连平上前劝合,却不料劝架中途意外被李庆生用蛮力挥到在地。
宋连平后脑磕到石头,于是便没了命。
宋煋刚从宋连平的记忆里挣脱出来,突然里脑海里响起一道欢快的声音:“煋煋,煋煋,你醒啦”
宋煋怔了怔,“你是谁”
030的欢快戛然而止,结结巴巴说:“煋煋,你,你不会把030忘了吧”
宋煋拧眉,觉得头疼。
030不愿意相信,接二连三蹦出几个人的名字:“路大刘苏杭卢飒臭臭”
见宋煋依旧眼底茫然,030又说:“宋文律这个人你总不会忘记了吧”
宋煋听到这个名字,脑袋一痛,心也跟着揪到一起,他眨眨眼,眼睛有点发红,却不懂是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030小心翼翼问:“记起来了吗”
宋煋沉默地摇头。
030还想说点什么,可到头来又顿住。
它能说什么呢
好像无论说什么都会让事情变得很难过。
其实不记得也挺好。
索性,030干脆重新来了一次自我介绍跟任务介绍。
它刻意忽略掉上个世界的事情,告诉宋煋要如何完成任务。
宋煋听完后,表情平淡,“宋文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