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妈不回去了,老大,咱们母子,这辈子就不见了。”王果果干脆说。
韩峰深深叹了口气,再说:“妈呀,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听说徐叔没孩子,韩超生的又是闺女,等您真要去的那一天,必须得韩明韩旭给您尽孝,不然阎王不认您的,您现在还年青,不愿意讲迷信,可等您年龄大了,慢慢就愿意信迷信了,到那时候您再想认孙子,可就难了呀。”
王果果也叹了口气,说:“老大,你这么些年咋就没长进,越活越回去了呢?”
“妈,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恢复传统文化,咱县里的道教协会会长跟我还是好朋友,您当初在镇上名声又不好听,现在还这样出格,您叫儿子真的难做人呀。”韩峰说的口干舌燥,也懒得再说了,就说:“妈,等您想通了再说吧,我是您儿子,永远在家等着您。”
这就是再嫁女人的难处。
王果果于是做了个决定,不回去了,从此,她永不回桂花镇!
第二天就是端午了,而从安阳县到首都如今是有高速路的。
清早起来韩超开车,据说只用不到三个小时就可以到家。
周雅芳带着俩娃已经走了,去蒙自了。
王果果在替韩超收拾后备箱,因为陈玉凤非要在自己的屋里住一夜,被褥都给他俩备上的。
韩超看得出来,他妈也想回家,遂说:“妈,一起回吧,我哥要歪嘴,我揍他一顿就好。”
王果果一笑,说:“不了,妈从此不回桂花镇了。”
她也想念她的大儿子,想起他还在吃奶时,她被韩父拽着打,孩子躲在她怀里哇哇而啼的样子,她于韩峰比韩超更疼爱,她也想念她的俩大孙子,毕竟那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还想念她的街坊邻居们。
曾经她被生活逼成了个泼妇,在桂花镇所有街坊的眼里是个穷凶极恶的疯婆子,她不想这样的,她想见见她的旧邻,心平气和的跟大家打声招呼。
她想看看自己生活过的地方,摸一摸用了几十年的老家具,可她回不去了。
她也永远不会再回了,目送韩超开车离开,王果果格外难过。
今儿端午,过节,徐勇义昨天晚上出了趟差,紧赶慢赶,早晨才回家,本来是准备好是要跟着王果果一起去桂花镇的。
两三万他没有,但于妻子的大儿子,俩孙子,他肯定会准备钱和见面礼。
但乍一听韩峰还是那个德性,他也觉得王果果没必要再回去。
坐在沙发上沉吟了会儿,他拔了个电话出去。
放下电话,回头对王果果说:“阿眯,自打你回来,我跟蒙自地方政府协调好几年了,一直在帮你申诉,让他们帮你补户口,返还你家的土地,你家那块地方如今是个私人办的马场,效益应该搞得不错,所以地方政府一直在踢皮球,不肯办,现在外商比我们这些土八路管用,我刚跟顾年聊了一下,他正好去蒙自,他说可以跟地方政府谈一下,把你家的土地,你的户口,一并给办下来,要不这样,咱们也去一趟,人多力量大,一起去跟地方政府谈。”
背井离乡距今,三十多年了,王果果不期自己还有返乡的一天。
这事呢,因为一直没办成,徐勇义没说过。
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王果果是个小女孩心性,刚才还为了韩峰而伤感,此刻噗嗤一笑,说:“居然有马场,那我可以骑马吗?”
“你要喜欢,我买一匹给你。”徐勇义笑着说。
王果果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打开衣柜,边翻边找,但忽而手一顿,回头盯着徐勇,目光一厉:“当初顾年和马雍他们总笑话我,说我提根马鞭,凶巴巴的,像个母夜叉似的,我要骑马,你不嫌弃吧?”
徐勇义笑了笑,温声说:“不嫌弃。”
她永远不会知道,当从小生在城市里的他背着行囊走进重重深山,看到骑在马上,扬着金马鞭,笑的像银铃一样的她策马奔腾在杜鹃林中时。
他的内心里曾有过多么大的震撼与心悸。
那时他也才刚18,背着重重的行囊,追逐着马蹄的方向,在杜鹃林里一路飞奔,只为要看那个马上的少女,想她能回眸再看一眼。
“土地要不要得来没关系,徐干部,我今儿心情特别不好,早点带我去蒙自,我想骑马。”说着,王果果从衣柜最深处翻出她的马鞭,啪的一声甩开。
小牛皮裹金的鞭子,历经四十年,扬空一拍,响声还是那么清脆。
徐勇义笑着摇头,又提起电话,得订机票了。
王果果则拉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行李了。
人的一生总会有遗憾,就让韩峰守着俩儿子,守着他所谓的血脉传承去吧,就让桂花镇的乡民们永远认为她是个又瞎,脾气又坏,愚顽不灵的疯婆子去吧。
大清早就亡了,封建迷信那一套王果果也不信。
要不经此一回,她总还会盼着韩峰有变好的一天。
但现在她彻底放下了。
她要改回户口,让王果果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也从此,彻底跟韩峰断了母子关系。
回蒙自吧。
只要回到蒙自,她就是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土司家的大小姐阿眯。
阿眯大小姐现在要提着马鞭,去巡视她的领地了!
……
陈玉凤今年买了大哥大,正好齐彩铃也有,她就打电话,把自己的大哥大号码给她了。
所以俩人可以用电话来联络。
据齐彩铃说,她虽人在老家,但是在安阳县城摆酒。
所以她让陈玉凤直接到安阳县城参加酒席,就不必回那个又老又破,荒草满园的家了。
县城如今有好宾馆的,齐彩铃愿意掏钱包房子,让陈玉凤住在宾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