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除夕,他跟家人及镖局里的兄弟们喝酒玩闹到天快亮才散,这会儿睡得正香。
结果美梦刚做到一半,就被陆湛从床上拎了起来。
“……???”燕留青睁开困得直往下坠的眼皮,一脸懵地看着这一大早就跑来他家扰他清梦,关键还一点不像是来拜年的大兄弟,“你怎么来了?”
“给我找几个人。”陆湛扔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要马上能动身的。”
“什么?这大年初一还是大清早的,你让我给你找几个能马上动身的人?”燕留青昨晚喝多了,这会儿脑子还晕着呢。听了陆湛的话他感觉更晕了,好一会儿才捂着一抽一抽的额角爬起来,“不是,你这也太突然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想找几个兄弟,替我送个人去京城。”理智知道贺兰玦母子可靠,但事关那姑娘的安危,陆湛终究是不敢全然放心。
“送人去京城?”燕留青揉着额角,意外又纳闷,“谁啊?”
“桑瑶。”
“桑……你家那位表姨小姐啊!”燕留青反应过来,很是惊讶,“可她不是刚跟你从幽州回来吗?怎么突然又要去京城了?而且还走得这么着急……我这本来还打算明后天找个时间去你家一趟,把之前那买马车的钱还她呢。”
“有机会再说吧。”陆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广安伯府那位三公子来找她了,他们已经启程。”
“什么?广安……你是说她前头那未婚夫?”燕留青愣了愣,彻底清醒了,“这速度挺快啊,看来是个聪明人!不过既然这么放心不下人家姑娘,你干嘛不自己去送?”
他没问陆湛为什么不想办法把桑瑶留下来,因为不用问他也知道陆湛是怎么想的。
桑瑶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就像是一朵本该绽放在高高枝杈上,却不小心被风雨吹落在地上的娇花。她不属于大地,大地也不敢留她,因为娇花停留在大地上,会枯萎。
“我打算再北上一次。”
听见陆湛的回答,燕留青皱眉:“北上?你这不刚回来吗?又要干什么去?”
“找我义父。”陆湛捡起一旁燕留青的衣裳扔给他,“从之前得到的消息看来,他应该是离开冀州之后往南边走了,我打算沿途再仔细找一找。”
往常他每次出门都会隔几个月,但这次,他一天也不想多等了。从未有过的迫切像绳子一样勒紧了他的心,他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去排解,可收效甚微。
所以陆湛最终还是决定,明天就出发。
“可这大过年的,你这也……”燕留青下意识想劝,可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他,最终只能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一边穿衣裳一边认命道,“行行行,想去就去,你家里那俩小的我还替你看着行吧?”
他这可怜的小伙伴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尝到爱情的甜,就先尝到了爱情的苦。他这做兄弟的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也只有忍着头疼起床帮他找人,再继续给他家那俩小的当奶妈子了。
***
威远镖局不小,燕留青的父母也都是侠义心肠的厚道人,收留了不少无家无累,孤家寡人的镖师住在家里。
老曹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个孤儿,年幼时混迹街头,长大些在码头上扛包,后来意外认识了燕留青的父亲,就开始跟着他跑镖了。
燕留青把他和另外三个同样吃住在府里的镖师从床上挖起来,把暗中护送桑瑶去京城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暗中护送,远远跟着,确保人姑娘平安无事就行,别打扰到人家,也别让人家发现你们。当然真要遇到什么意外,肯定是以她的安全为重。完了等她到达京城后,你们再暗地里保护她一阵,等她彻底安顿下来之后再回来。期间要是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搞不定了,就传信给陈达他们,过些天他们正好有一趟镖要押去京城。”
燕留青把大概的情况和要求跟他们讲了讲,之后就把陆湛给他的钱袋扔进了老曹怀里。
老曹那日身受重伤,差点就没命了,要不是陆湛和桑瑶及时拦下那辆马车,燕留青等人又用最快的速度送他去找了大夫,他这会儿早已不在人世。因此得知托镖的人是陆湛,自己要护送的人是桑瑶后,他怎么都不肯收钱。
最后还是燕留青说了句“这一路上你不吃喝,他们仨也得吃喝”,他才肯收下。
“那这事就拜托几位了。”
“陆兄弟你放心,咱哥几个这就出发,保证把桑小姐平平安安护送到京城!”
老曹是个利落人,说完这话连早饭都没吃就背上自己的大砍刀,带着另外三人骑上大马往淮扬城的方向追去了。
陆湛站在镖局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回头地对燕留青道了声谢。
“跟我还说这个。”燕留青挑起眉毛啧了一声,抬手勾住他的肩膀,“怎么样,要不要我陪你喝上几杯解解心中愁闷?”
陆湛闻着他那身还未散尽的酒味,并不领情得推开了他:“不用,我回家了。你身上太臭,回去洗澡吧。”
燕留青:“……刚过完河就拆桥啊你这是,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走了。”陆湛看了他一眼,非常没良心地骑上马走了。
燕留青看着他虽然清醒冷静,但还是隐隐透着几分沉郁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实在难受就喝几口,睡一觉,别憋着!”
陆湛身形一顿,背着他摆了一下手。
***
桑瑶不知道向来理智清醒,不怎么爱喝酒的陆湛,回家之后终究还是默默喝了几坛子酒,放任自己醉了一场。更不知道他雇了人暗中保护自己,且第二日就再次告别弟弟妹妹,动身往北边去了。
离开陆家后,她和贺兰玦一行人就径直往淮扬城去找桑明海了——把桑明海和柳氏带回京城,这是陆氏的命令,也是贺兰玦这次南下的另一个任务。
桑瑶对此没有异议。
柳氏母女的换嫁计划对广安伯府来说是冒犯,更是羞辱,如今人家得知真相后要问罪桑家,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怕她和贺兰玦同为受害者,也没有资格为桑明海和柳氏求情。
当然她也从没想过要为这两人求情——柳氏就不说了,不上去多踩几脚就已经是她心地善良了。至于桑明海,早在他选择利益舍弃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是她敬爱孺慕,想要依赖的父亲了。
因为多年的养育之恩,她没办法恨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对他落井下石,可也只能是这样了。
覆水难收,她没办法忘记自己曾有多么绝望,也没办法替那个若不是万幸遇到了陆湛,这会儿已经身处地狱的自己说出原谅的话。
各人造业各人担,不管广安伯府最终要怎么处置他们俩,桑瑶都不会多言。
带着这样的心情,这天傍晚,桑瑶再次踏进了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的桑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