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陆靖是起义军南下最大的阻碍,冯大彪想攻入京城称帝,早晚得跟陆靖对上。而面对陆靖这样一个手握重兵又在将士百姓们心中有着绝对威信的人,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怀柔拉拢。
桑瑶自然也知道这里头的道理,闻言她心下稍安:“不过既然要见面,为什么不今日就见,非要等到明晚呢?总不能是他还没到京城吧?”
魏无咎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桑瑶直觉他这么安排里头还有事儿,但一时又想不透。
陆湛也是顿了一下:“到时候就知道了。”
桑瑶想了想,点头没再纠结。
两人包括白菀清和凌霜,都以为要等到明天晚上才能知道魏无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不想见到魏无咎之前,他们就在突然而至的暴风雨中明白了他的用意。
第88章杀身之祸
事情的开始是第二天一早,桑瑶刚起床吃完早饭,就有宫里来人,说是太后派了人来给她添妆。
亲朋好友们在大婚前给新娘添妆是时下流行的风俗,寓意着大家对新娘的祝福,可谁也没想到太后会这么做,因为桑瑶此前从未见过太后。
原先她只是个寻常的商户女,没资格进宫,后来随陆湛回镇北王府成了镇北王府世子妃,这资格是有了,但因着腿上的伤,她没和陆湛一起进宫谢恩,上个月宫里举办的百花宴她也不曾出席。
这种情况下,太后竟突然派了人来给她添妆,实在是有些怪异。
“世子妃不必感到惊讶,太后娘娘之所以这般抬举您,是因为知道了您是方老夫人的外孙女。”来送东西的是个天生一张笑脸,看起来非常和善的宫女。她对着桑瑶念完太后的懿旨后,主动笑着解释道,“太后娘娘与方老夫人是旧识,年轻时交情极好,可惜后来方老夫人家中出了事,举家离开了京城,双方便没再见过面了。听闻您是方老夫人的外孙女,太后娘娘心中早有记挂。只是听闻您此前伤了腿,不便外出,这才直到今日才派奴婢前来。”
得到太后的青眼和赏赐,这是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但桑瑶没觉得欢喜,只觉得莫名,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她外祖母跟太后有过交情,对她母家了解颇深的陆氏也从不曾跟她提过。
但她外祖母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太后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桑瑶这会儿没法判断,便也只能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行礼谢恩。
“不知世子妃的腿伤可好彻底了?若是好彻底了,不妨随奴婢进宫去向太后娘娘谢个恩,太后娘娘一直很想见您呢。”这时那宫女又笑着说道。
桑瑶人都站在这呢,自然没法说自己腿伤还没好。另外别说太后刚给了她添了妆,就是没有添妆这事,太后有召,她身为臣妇也不可能不去,所以这会儿只能恭敬应下。
因着四皇子的意外身亡,陆靖不好再继续告病,今日一早就上朝,为接下来的计划做部署去了。心里同样存着事的陆湛也很早就起了床,出府去打探消息了。所以这会儿府里能主事的人除了桑瑶,就只有姜氏——老太妃杨氏早就不管事了。且她因为陆英母子的事险些中风,此后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坏,心里也怨怪上了儿子一家,平日里见都不愿见他们。
而姜氏得知此事后有些不放心,决定陪桑瑶一起进宫。她这阵子身体有所好转,倒是能撑上一撑。
那宫女没有意见,只笑着说:“太后娘娘见到王妃定会很高兴。”
婆媳俩回屋洗漱更衣,打扮得体后,坐着马车去了皇宫。
路上姜氏跟桑瑶说了说太后的为人和喜好,还有宫里的一些忌讳。桑瑶知道王府如今处境敏感,心里不敢大意,认真听完,一一记下后,还在心里来回默念了许多遍。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进了寿康宫后根本没见到太后,就和姜氏一起被迷昏了——寿康宫里点了迷香,婆媳俩进门没一会儿,就脑袋发晕失去了意识。
等桑瑶醒来的时候,她和姜氏已经不在之前的地方了,而是被人绑住手脚坐在太师椅上,嘴里还塞了布团。
太师椅被放置在一扇极大的紫檀木屏风后面,周围光线幽暗没有人,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桑瑶惊醒后猛然瞪大眼,心里被不敢置信填满。
她们是在寿康宫里出的事,这说明眼前这一切都是太后的意思,可是为什么?太后这么做目的何在?!
正惊疑着,桑瑶突然发现前方的紫檀木屏风上雕刻着的图案,竟是数十条或盘卧在地或正在遨游的五爪飞龙。
龙是帝王的象征,只有皇帝能用。意识到这一点,桑瑶心头重重一跳,背后瞬间直冒寒气。
这里既是皇帝的地盘,那么太后今日所为十有八九是出于皇帝的授意。而皇帝把她和她婆婆骗进宫绑起来的原因,也只可能是为了威胁她公公。
可前方战事正吃紧,起义军随时会兵临城下,他这个时候想威胁她公公做什么?
桑瑶想不通。
这个时候,一旁的姜氏也醒了。桑瑶见她眉头紧拧,似有头疼的样子,一下就顾不得去猜测皇帝的用意了。她担忧地望着姜氏,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闷叫,用眼神表达关心。
好在姜氏很快就缓了过来。
意识到两人眼下的处境,又在桑瑶的示意下看见屏风上那几条飞龙后,姜氏也是脸色大变,面色惊疑交加。
而就在这个时候,方才一直寂静无声的屏风外,突然响起了一个艰涩的,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强忍愤怒的声音:“陛下当真相信这妖道所说的话?”
是她公公陆靖!
桑瑶心头一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姜氏的眼神也一下凝住了。
“镇北王,本座乃九重天上北岳仙尊座下弟子,这是陛下都亲口承认过的事。你一口一个妖道,不仅是对本座仙师的不敬,更是对陛下的质疑,你可还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接话的是个颇为倨傲的男声,听起来年纪不大,但也不是特别年轻。桑瑶听他自称本座,心里就猜到了他的身份:皇帝近年来最为宠信的方士,国师张元子。
此前说过,皇帝近年来一直沉迷长生不老之道,为此在宫里养了许多道门方士在身边炼丹制药,这张元子就是其中最得宠的一位。
但这人不是个好东西,便是之前远在淮扬的桑瑶都听说过他给皇帝出主意,让皇帝用童男童女血炼丹延寿的恶事。偏皇帝对他深信不疑,没少纵容他作恶。
这会儿听见他的冷笑声,桑瑶心下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张元子就继续说了句,“何况本座这以心头肉入药治病之法,是经过数次验证的,王爷不肯相信本座的话,归根究底,怕只是不愿替陛下分忧吧?看来王爷对陛下的忠心也不过如此。”
被“心头肉入药”这五个字惊到的桑瑶:这狗东西想干什么?!
姜氏也面露惊怒,下意识挣扎起来。
她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屏风外的人,一直没说话的皇帝也终于开口了:“看来是王妃和世子妃醒了,来人,请她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内侍走上前,把桑瑶和姜氏从那紫檀木屏风后面带了出来。
桑瑶这才发现她们是在皇帝的寝宫里——因为皇帝这会儿正披头散发地穿着件宽大的道袍靠在龙床上,手里还拿着个金盘和一根金管子,在吸盘子里装着的褐色粉末。
“夫人?!阿瑶?!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