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荣海氏年近古稀,脸上已挂不住几两肉。可仗着儿女孝顺,她的日子过得比谁都通泰。此刻,她穿着一袭乌金色的对襟滚风毛边长袍坐在榻上,正逗弄不知谁家的小姑娘。衣袍前襟拼合的如意寿字团花瞧着又喜庆又有福气,正好应了新年的景。
荣澜语笑着迎上去,问祖母安,又夸祖母气色好。
但荣海氏似乎并不买账,当着一屋子的儿女面对着荣澜语淡淡道:“来了就好,快坐下吧,外头风冷。”
这样冷淡的样子跟热闹闹的新年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觉得二人根本不像是亲祖孙。但荣澜语心里早有准备。从父亲出事的那天开始,这位老祖宗似乎就把母亲当成了罪魁祸首,怪她没拦住爹爹吃酒。这样的欲加之罪让荣澜语觉得好笑,可她也明白,母亲不是原配,娘家又无能,没对爹爹的仕途有所助益,所以人家不喜欢也有几分道理。
但荣澜语这样的镇静越发让荣海氏不喜,扭头又故意晾着荣澜语,笑呵呵问大儿媳李氏道:“澜芝和澜烟呢?怎么还没到?”
李氏好生尴尬,心里明白荣澜语如今也是参议夫人,怎好用从前的态度对她,只好打圆场看向荣澜语道:“你大姐有身孕了,老太太很惦记呢。你可知道?”
荣澜语半点不觉难堪,反而自然地笑着坐下道:“怪不得这么久都没看见大姐的影儿。原来是有喜了。”
李氏笑笑,又看向荣海氏道:“有身子的人起得晚也是有的。您别着急啊,这才什么时辰。”
荣海氏点点头,脸上多了些真诚的笑意道:“你派人去嘱咐小厨房,就说澜芝有孕,单备一些饭菜。澜烟这些日子不高兴,多给她备些甜的,解解心颐。还有你家这个小的,嘴最叼了,弄精致些吧。”
李氏一一答应着,又瞧见荣澜语旁若无人的托起茶盏品着茶,不由得暗自摇摇头。
这倒是个心宽的。
这会,两个澜携着手进来问安。荣海氏这才显出亲祖母的模样来,发自眼底的笑意几乎能融化冰雪,一会说澜芝腰身见粗,一会又说澜烟瞧着憔悴。
澜语旁若无人地坐在旁边就着熟水吃点心。似乎那边的热热闹闹跟自己毫无关联。
没想到荣海氏越看她这幅样子,越觉得别扭,一时竟忍不得,冷了脸色道:“你爹爹还在苦海之地流放,你倒是穿得光鲜明媚。”
荣澜语觑了一眼两个澜,见他们一个红一个紫,就知道老太太又是瞧自己不过眼。于是语气平淡回道:“父母亲嘱咐过,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他们才安心。”
“你也好意思提你的娘?”荣海氏咬着牙根道:“当初若是你娘能拦着些,不肆意纵容,你爹爹也不至于吃醉酒。又怎么会弄出御前失仪的事来?我的儿子我知道,他一向做事有分寸的。”
“父亲贪杯,是同僚频频劝酒,与母亲并无干系。”荣澜语正色看向荣海氏道。
“胡说。”荣海氏冷冷道:“要不是你娘一心攀附权贵,让你爹去结交权臣,你爹也不会被那群人灌得五迷三道,以至于面圣都说错话。你这做女儿的不说替自己娘亲惭愧悔恨,反倒句句开脱,这是什么道理?”
人都有逆鳞。对于荣澜语来说,母亲大概就是自己的逆鳞。
从不发火的人难得有了些焦躁。“您以为母亲为什么要让爹爹结交权臣?还不是因为您!因为您心里只有大伯父,父亲在您面前想孝敬孝敬,您都嫌父亲没出息。母亲又有什么错?若没有母亲,父亲至今也只不过是正六品的官员,怎么会得到入宫面圣的机会?官员们尔虞我诈,父亲一时没防备,怎么就成了母亲的过错?”
荣澜语这番话几乎触到了老太君的死穴。
她瞪着老目,气得几乎要把身边的软枕砸下去,荣澜烟好歹拦住了,冷声呵斥道:“澜语,你怎么跟祖母说话的?咱们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
“她不就那样。”荣澜芝在旁边冷嘲热讽道。“我要是你,就不犟了。澜语啊,你想,要是你母亲不是心有愧疚,为何要陪着爹爹去流放?还不是因为她自责!?”
荣澜语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听见这话,眼圈早已微红。
这一屋子的人情冷暖,她算是看透了。
人家才是姓荣的人,自己不过是个继室生的外人罢了。
屋里的布置依然温馨喜庆,几个奶娃娃又在一边打着滚,戴着的虎头帽不时掉下来,旁边的妾室立刻便又帮忙重新戴好。
可这些人也只是看热闹,谁也不会掺和这边的争吵。
荣澜语一个人站在温暖的火炉边上,一张脸气得白里透红,可心里却凉得透透的。
伯母李氏抱过一个妾室的儿子到荣海氏跟前,笑着说了几句,荣海氏总算消了火气,拿食指点着荣澜语道:“大过年的,我不跟你计较了,你跪下认个错,咱们还好好过年。”
第33章你怎么又被欺负
可荣澜语的小腰板挺得直直的,怎么会有认错的意思。
“这已经是台阶了。”荣澜烟过来低声劝道。“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宁哥儿想不是?三十那日宁哥儿肯定要从尚文阁过来给祖母请安拜年,到时候你难道想让祖母给他脸色看?那宁哥还不火死了,怎么安心读书?”
果然荣澜烟最了解自己,荣澜语顿时有了服软的念头。
旁边,荣澜芝却不管不顾,坐在榻上笑吟吟逗弄那妾室的儿子道:“麟儿,好麟儿,你猜猜,婶婶肚子里,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
那虎头虎脑的孩子用食指一指,奶乎乎道:“是小弟弟。”荣澜芝就笑得不行,夸祖母会教,却半点不提伯母李氏。
荣澜语叹这世间谁都知道看人下菜碟。可难道世间不公,咱们就得屈膝弯腰吗?她自视做不到。
“我去外头透透气。”说完,她扔下一屋子人就往外走。
后头荣海氏果然又恼火了,不知冲着谁道:“一会孙女婿们都过来拜年,你们可得好好跟那姓周的说道说道。这样的没规矩,算哪门子的夫人。”
荣澜语越听越气,索性去了隔壁暖阁里头。此刻暖阁正好无人,倒是清净。
但没过多久,伯父家的几位妾室便都抱着孩子进来。荣澜语一听才知道,果然是赵再喜领着两位妹夫过去拜年了。这样的场合,自然小妾室们不好在。
她心想不知祖母会跟周寒执怎样说道,也不知周寒执是否会下不来台,一时心里不由得有些七上八下。
再瞧着两位奶娃娃在自己母亲的怀抱里拱来拱去,荣澜语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想当年母亲可不是这样抱着自己?心肝般护着?如今倒好,自己已经到了能反过来护着母亲的年纪,但却有那么多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那两位小妾虽然年岁不大,可也已经为人母,瞧着荣澜语神色恹恹,倒是心肠柔软道:“三姑奶奶何必恼火呢。老太太就是心疼大人,这才找个出气的地方。”
荣澜语点点头,压下心里的不痛快,与二人闲话道:“两位弟弟长得真好,一向都是你们照顾着?”
一位妾室有些失落道:“平时都是在夫人屋里的,大人老来得子,怎么会让咱们看顾。这是过了年才让抱一会,算是恩典了。对了,方才姑奶奶的夫婿到了,像是在找您呢?”
然而另一位很快冷哼一声道:“你还当真?那也就是随口一问。男人还不就那样?谁会考虑咱们女人的心思?你只瞧咱们大人,如今眼里只有麟儿和宝儿,可曾把夫人或是你我放在眼里?”
先头说话的果然有些恹恹道:“是啊,当官的只有前途,只有衍嗣,谁会在意咱们呢。老太君给了夫人多少委屈受,大人一回都不护着,咱们瞧着都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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