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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众魅图 纸皮青蛙 1979 字 2023-10-12

在外面,根本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他只知道里头很吵,像是一些人在争执着什么。周围人群也全是嗡嗡嗡的议论声,偶尔有些不守妇道、奸夫、不知廉耻的词语传进李伯耳朵里。

他并不懂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

隐约中,他好像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已经彻底嘶哑。

“王二说过,只要一次他就让我家小子当他家孩子的伴读李家村那间私塾”

“我没有钱置办卜老师的拜师礼啊,没有钱啊”

“聪明的我知道,他是聪明的”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李伯惦着脚听着,似乎只要惦着脚高一点就能更清楚地听到母亲的声音。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周围人人皱着眉头、抿紧嘴唇,像是在思考着一个重大的决定。

“浸猪笼”一个声音高喊。

“浸猪笼浸猪笼浸猪笼”更多的声音喊起来,喊声中透着一股子狂热。

已经入夜,男人们打着火把,全村人走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沿着小路往村外的黑水潭走去。

母亲在队伍前端,长发散乱,走得踉跄,旁边有两个健妇时不时地搀扶一把。

父亲则跟在村长的身后,身形有些佝偻。

来到潭边后,有人扛来一个竹篾做的猪笼,村长亲自检查了一番,点了点头。

母亲死死地望着父亲,父亲也不看她,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众人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催促着,人群里有几个年轻后生往前走了几步,随时准备动手帮忙。

他不会帮你说话的。

李伯远远地站在人群里,不敢走得太近。

母亲终究没有等到父亲哪怕看她一眼。

她拖着受伤的腿脚,自己钻进了竹笼。

立刻有人上前用麻绳封住了猪笼的开口处,又有人抬着木头将猪笼吊起,挪到谭中放下。

潭水慢慢浸过母亲的小腿、大腿、腰部。

李伯知道这季节晚上的潭水有多冷。

前些天,卜万书那小子晚上将他喊出来,两人偷偷下水潭游泳,结果冻的差点没有再上来。

卜万书虽然自幼读书,但胆子一向都比他大。

被潭水慢慢淹没的母亲似乎并不觉得冷,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父亲的方向。

一直到潭水没过她的头顶,黑发在水中漂散开来,她才在水中挣扎了一下。

也就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李伯跟着人群回到家中,过了不久,父亲也回来了。

父亲一句话也不跟他说,自己坐在桌边喝酒,一口接一口的。

许是喝得醉了,父亲抄起板凳就向李伯打来。李伯被打倒在地,就趴伏在地上,任凭板凳不停落在背上,也不哭叫,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了。

直到打得累了,父亲才扔下板凳,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李伯捡起地上的馒头,一口口慢慢吃着。

咀嚼中,他越来越高,越来越老。

又得离开家,走回井边了。

在临走时,他好像听到睡着的父亲说了句话。

“不守妇道的女人,都该死。”

正文第十五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又是一天。

李伯抬头看了看天空,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阴沉,灰墨色的浓云挤压在一起,像是冷硬的铁块,随时会要坠下来。

他抬脚往家中走去,母亲这时应该蒸好了馒头,正在做红薯叶面条汤了。

但今天有些不同。

当李伯路过村里祠堂时,看见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低头站在祠堂门口的小路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自从他死后,都多少年了,除了日复一日的痛苦经历,每天所能见到的就只有卜家媳妇。

她每夜在井边等他。

当然不会是人约黄昏后,只是等着将他推入冰冷的井水,然后贴心地为他盖上井盖。

每天如此。

今天难得遇到这么个年轻人,虽然看上去衣着古怪,并不是本村人。可李伯还是很愿意停下来等他先走,希望顺道儿还能说上几句话。

但年轻人并不说话,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李伯,只是在李伯停步后,信手从路边柳树上折下一条柳枝,转身就走。

手扬起,挥下,柳枝在空中抽出啪的一声脆响。

天空不见了,村子不见了,甚至年轻人也不见了,李伯感觉整个天地间就只有那一条柳枝,带着新发的嫩芽,时不时扬起挥下。

“啪”

李伯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

隐约中,他知道这不是回家的路,不过他不能抗拒,也不想去抗拒。

只要不再承受那一天,哪怕立刻灰飞烟灭他都愿意。

不知走了多久,柳条挥舞的声音消失了。

李伯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房间里,房中摆着法坛,燃着香烛,列着旗幡,木案上放着黄纸、红笔、黑墨和桃木剑。

但更为打眼的是,一张桌上整齐摆着三排灵牌,他自己的也在其中。

将他领来的年轻人和他在村中见到的并不一样,不再着装古怪,而是一身法袍玄冠,正持着柳条,绕案做法。

就像是根本没出过这房间的样子。

“天地日月星,吾召游世魂。柳鞭一攝至,追精立現形。不問神與鬼,選甚妖與精。诸魂聞吾召,火急見真形”

随着年轻人脚踏罡步,口诵咒言,一个个鬼魂走进屋内,与李伯一同垂手站成一排。

慢慢的,年轻人脸颊逐渐泛起异样的红潮,额头上渗出汗水,动作间也有了些迟滞,显得很是吃力。

陆陆续续进来了九个,就再也没有鬼魂进来。

年轻人见状放下柳条,大口喘了几口气,拿起朱砂笔画了一张符,再在香烛上点燃,快烧完时往一碗清水中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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