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篆没想到母亲会去苏甘露的家里帮厨。据说那天母亲做的素菜丸子蟹壳黄之类很受苏甘露母亲的青睐,为此那雍容的女主人送给小篆母亲一对漂亮的玉镯。
小篆的母亲如获至宝,拿回家给小篆,命令她戴上。
小篆戴着它上学,努力镇定着自己,不动声色。浑身不觉那是她一生悲剧的开始。
那对漂亮的玉镯理所当然地吸引了众多目光。苏甘露也多看了小篆一眼,眼神错愕了一下。而小篆会错了意,以为他终于发现了她的美。
不久,就有女生的传闻飘过来:小篆手上的玉镯其实是苏甘露的母亲奖赏给小篆母亲的,小篆的母亲,唉咿,原来是个厨子传言的始作俑者到后来已是确之凿凿:苏甘露的母亲嫌那对玉镯的成色不好,只戴了一次就不再戴了。
小篆将那对玉镯丢进了河里。她对着无辜流逝的河流说:苏甘露,我恨你
在内心最纠结的时候,小篆曾经做过一个梦。那是一个阳光般沉寂安详的渔樵梦。在梦里,小篆和一个男人在湖泊边安家立业,世外桃源般的所在,桃花,碧水,琉璃盏,茶香寥寥等等,全是安逸悠然的景象。可是待那男人优雅转身竟然是苏甘露。他俊美的侧脸,那初生的淡色绒毛,在清晨的阳光里仿佛一种寓言,或者,警示。小篆猛然从梦中惊醒。
其实,在多年之后再回想这些,苏甘露又有什么错呢自始至终,他再无辜不过。初次见面的淡然一笑能代表什么。来自长辈的伤害,显然与他无关可是小篆就是恨苏甘露入骨。她恨他第一次见她的眼神里没有欣喜,恨与他有血缘关系的母亲,恨他眼神里的那一丝错愕。
但是没用,他根本不看她。小篆陷进自卑又强大的复仇想象中,能够伤害他的唯一办法,只有让他喜欢上自己,然后,在他已经离不开她的时候,她再告诉他,其实我一直不过是在耍他。
但这自编自导的剧情从未上演,因为男主角始终缺席。于是,慢慢地,这想象彩排成了一幕可悲的独角戏。
到了二十岁那年,小篆正式成为云麓仙居的一员。次年,妖魔入侵大荒。这场战事使很多人失去了亲人、朋友、家园但对小篆来说,这场战争意味着收获。她成功地在军营里收获了一个云麓仙居贵族子弟的爱,并且顺利成婚,她终于如母亲所愿,跃入一个新的阶级。
从战场回来后,小篆迅速搬离了那条潮湿的巷子。她的新生活开始了。她的新的人生目标是协助夫君找到门派遗失已久的水卷天书。尽管线索庞杂,困难重重,但至少目标可期,受人瞩目小篆享受这种体面,她终于摆脱了那羞于启齿的出身。
不久之后,小篆有了个孩子。其间她的母亲去世。她的出身或根基被尘埃埋住了。她以为一切都安稳地过下去了,直到有一天,她又遇到了苏甘露。
那是云麓仙居内部的一场夜宴。小篆很惊讶嫉妒时光似乎没有在苏甘露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除了增添了几丝得体的成熟,大肚腩、鱼尾纹、黑眼圈、大眼袋、白头发这些令人反胃的腐朽迹象都已经在夫君身上初露端倪,在苏甘露身上却完全没有痕迹。他穿着崭新洁净的衣衫,眼神依旧清澈明亮,只是,那目光象路人一样从小篆的脸上漠然扫过是的,他根本就已经忘记她了。
小篆说不出心头是悲是喜。苏甘露对她的遗忘,意味着尴尬往事的被彻底埋葬,但她又察觉到自己内心的不甘。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苏甘露拥有的是一种真正属于贵族的东西:精神上彻底的贵族生活态度,使得他从众多人中卓尔不群,外界的伤害、时光的浸染、世俗的污染、人性的倾轧这些东西都不可能真正对他产生腐蚀作用。他的精神世界,才是那个渔樵梦的真正表象。他的世界,是真正的波澜不惊,是永远灵动汩汩的河流。
而这些,小篆永远不曾拥有。
反衬他的淡定从容,是她的忙碌奔波。她如此努力,渴望人人都看到她的光环,可是她最渴望要他看到的,最想向他示威的那个人,他压根没把她往心里去过。通往贵族的旅途,是一条自我戕害的旅途。那场曼妙的渔樵梦真的就是一场梦。而寻找水卷天书,不过是梦境里一个虚妄的注脚。
所谓三卷天书,不过是黄粱梦三场,皆为云烟。
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
从此,小篆再也没有见过苏甘露。
游历大荒新年快乐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祖辈就生活在雷泽旁的魍魉。到了我的父母这里,魍魉已然是大荒最神秘最恐怖的势力。父母先后生下了三个男孩,其中第二胎和第三胎是一对孪生。第四胎是个女儿。这让父母欣喜若狂。他们盼望一个女儿已经很久。他们给这个女儿取了个名字,叫“荆一楚”。
不幸的是,这个叫“荆一楚”的女婴才生下来两天便夭折了。这个名字还不具备实体意义,就已经失效。父母对这条小生命的早夭哀伤不已,他们用全大荒最华贵的雪柏做了一口小小的棺材,然后将这个婴儿殓葬在他们的窗下。那就是我。
我很感激父母给我的这块血肉并让我永远和家人呆在一起。我沉默地看着我的哥哥们生活和成长,在疑惑困厄中挣扎与撒手,在爱恨情仇中迷失与皈依。我听到过他们每个人的叹息。我为自己比他们拥有更多的幸福和安宁而忐忑不安。命运如此厚待了我而薄了他们并不是我的过错。我常常是怀着内疚之情凝视我的父母和兄长。在他们最痛苦的时刻我甚至想挺身而出,让出我的幸福去与他们分享痛苦。但我始终没有勇气做到这一步并非是出于懦弱,而是因为我对他们所处的蒙面之城由衷感到不寒而栗。我常常在心里请求我的亲人原谅我独自享受着本该属于全家人的安宁和温馨,原谅我以十分冷静的目光一滴不漏地捕捉到他们面具之下的怅惘与辛酸、面具背后的无奈与凄惶。
在我死后不久,我的父母因缘巧合得到了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婴,他们由衷地相信这是上苍给予他们的补偿,于是收养了这个孩子。
可是我知道,那个女孩叫万水影,不叫荆一楚。她是她。她不是我。
万水影的故事暂且不表,我得先给你说说我的大哥荆一岷。我的大哥是典型的魍魉子嗣。知晓了他也就知晓了魍魉。
我大哥这个人从不过问世间的是非纷争。他依照父母的设计成长,一生没有出现偏差,从内到外都承袭了魍魉的本性和传统。他不管正义邪恶,只要给得起钱,人间界没有他杀不掉的人。他最终顺风顺水地成为魍魉的下一代掌门。
大哥的循规蹈矩使他成为一个乏善可陈的人,而同他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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