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又有人告诉它,它可以在水里,在陆地,但它不能飞。
这条鱼不信,它既然能离开水,也自然能离开陆地,最后它飞了起来。不可能做到的事,它做到了。
季寥此刻就是那条鱼。
他可能会干死,也可能从此脱离水,谁知道呢。
而季寥并不知道,他身处这座八卦炉的主人,便是第一条离开水里的鱼。
即使倾尽世间所有的资源,修尽大道三千,也不可能让一个修行者超脱。
即使历尽无量劫,也只能让人做个天帝,却不可能让一个修行者超脱。
即使太上忘情,斩掉三尸,也至多是混元无极,而不可能让一个修行者超脱。
季寥不清楚,不明了,不知道这一切。
“去你妈的修行”季寥狂暴一声大喝。
金色暴猿的妖身都要崩溃了
但季寥真的捅破了头顶那一层太清仙光
好似可以镇压万古的八卦炉的盖子被掀开,一只浑身爆射金光的暴猿从炉子里出来。
季寥心头闪现过从前读过的一段话。
我要这天再也遮不住我的眼,要这地再也埋不了我的心,要这诸天神佛都烟消云散。
但他此刻不要诸天神佛烟消云散,他只要眼前这一切都消散掉。
金角童子浑身颤栗道:“你不要乱来,这里是八景宫,是太上的道场”
银角童子同样瑟瑟发抖,现在的季寥,让他想起无数岁月前那只猴子,也是这个样子冲出八卦炉。
那时候有大老爷在,他知道这都是注定的,都是一场戏。
可猴子从炉子里出来那一刻,仍是让他恐惧了。
那种自由自在,那种无法无天,那种感觉,好让人向往
可是猴子终归还是被镇压了,被佛陀镇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风吹雨打的折磨,五百年铜胆铁汁的浇灌,终于杀死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
后来,他和兄长亦下凡间去演了那一场戏,看着猴子被他们捉弄,他心头快意,他心头悲凉,他更体会到一种无法抗拒的命运,因为无论他们做得多好,在那场戏里,他们注定要输。
没有人喜欢输。
可他们只能做个戏子。
同样悲哀的是,猴子也知道他们在演戏,却不得不配合他们演出。
如今,同样的故事发生了。
已经没有了大老爷,还会是一样的结局么
正文第66章仙草何在
忽然间,季寥身上的暴虐气息消失了。
但他眼眸燃着火焰,只是除此之外,整个人变得跟深渊一样平静。看不见波澜。
他对金角童子道:“这是八景宫这是太上的道场”
金角童子看着此刻的季寥,很是害怕,手里悄悄拿出一件宝贝,然后说道:“是的,这是道祖炼丹的丹房,你不要作乱,否则你就犯了滔天大罪。”
“哦。”季寥道。
当他说话时,金角童子手里多出一只芭蕉扇。
芭蕉扇挥动,一股无可抵御的风力生出。
到了季寥面前,风力直接消散掉。
金角童子惊骇道:“不可能,就算你是大罗,也不可能不受芭蕉扇的影响。这可是道祖炼制的灵宝。”
季寥淡淡道:“因为我用的是定风波,这大概也是跟太上一样的存在留下的法意。”
季寥现在并非没有暴虐的情绪,而是进入一个奇特的心境。
如心有猛虎,却细嗅蔷薇。
狂暴是他此刻的心情,却不能主宰他。
这是他同无数年前那只猴子不一样的地方。
猴子只知发泄,季寥却在宣泄中懂得了控制。
怒火亦是可以控制利用的。
如佛要扫灭魔障,便有明王忿怒。
这种忿怒可以毁天灭地,却又受到佛的控制。
接着便是静寂,静寂得金角童子和银角童子都像是在等待季寥对他们宣判死刑。
季寥终于开口了,不是宣判死刑,而是轻轻道:“八卦炉可以炼制金刚不坏之身,你们应该是清楚的,为什么你们自己不炼”
金角童子和银角童子有些茫然,对啊,他们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季寥本也想不到这个问题,但是怒火在心里,好似使他打破某种桎梏,所以他想到了这件事。
甚至金角童子和银角童子在将季寥丢进八卦炉时,都没想过季寥会不会跟无数年前那只猴子一样,练成金身,从炉子里逃出来。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们是戏子,只是这次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戏中人。
季寥道:“为什么要抓我”
金角童子和银角童子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是从一次卜卦中得到提示,如果要让八景宫上一位主人玄都,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小老爷回归,便得找到玄都昔年造化的那一株仙草。
而且卦象还提示他们仙草就在白骨如来这里。
两个童子先是跟随道祖,后又跟随玄都,背景极大,手上还有几件道祖留下的秘宝,更为了迎接玄都回归,便撞起泼天胆量去找白骨如来。
结果白骨如来不在,就抓了季寥回来。
那时他们以为季寥是白骨如来的徒子徒孙。
季寥听得很仔细,更明白了两个童子行为的背后完全是由一条无形的线在操纵。
他自己何尝又不是,由宫灯牵引到了苦海,然后领悟白骨如来佛法时,被两个童子抓走,先是炼化净瓶法禁,再在关键时刻被丢进八卦炉。
一切都是定好的剧本。
现在即便他已经出来,未必就已经脱离剧本。
因为事情牵扯到白骨如来,那么背后牵着那根线的存在,自然在白骨如来之上,也就是说这是万劫不磨之上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