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傅珺蓦地觉得心底一松。
那长久以来一直盘踞在灵魂深处的内疚、自责、痛悔与哀凉,便在这黑面少年的简短两句话里,化为了乌有。
她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即便无法安慰到眼前的小小少年,与他同叹一声亦是好的。
然而,此刻的她不能说话,甚至连叹息一声亦不能。
她是喑人小厮,这是王襄为她设定的角色。而阿渊,据傅珺观察,却是个极其敏锐细心之人。她的任何一点疏漏,都有可能露了行迹,令王襄的苦心安排落了空。她是连与阿渊的对视都要尽力避免的,更遑论开声叹气了。
思及此,傅珺一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可能还真是跟上元节有仇。自从穿到这里后,除去守孝的那三年不谈,她唯二的两次来到上元节灯会现场,却皆处在不能说话的状态。四年前是因为被人下了药,而四年之后,却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傅珺暗自苦笑了一下。
她这是跟上元节杠上的节奏啊。
可是,此时情景,她虽然不能说话,却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否则却又是不合常理了。
思忖片刻后,傅珺便伸了一只手,扯住了阿渊的半幅衣袖,轻轻摇了几下。虽口不能言,此举的安慰之意却是一点一点渗了出来。
因不敢长时间与阿渊对视,做这些事时,傅珺依旧微微垂着头。于是,从阿渊的角度看去,只见喑人小厮连看也不敢看他,只能悄悄地晃一晃他的衣袖,以示安慰。
阿渊微愣了片刻,心下却觉得舒服了一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娘亲的离逝,是他心中最大的隐痛,他从未跟人提及。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向个陌生人,还是个低贱的小厮说了起来。
话说出口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想,大约是因为这小厮是天生的喑人,又对这满街的热闹有着极强烈的抗拒之意,才会让他生出了莫名的亲切感。
在为自己找到这个理由后,阿渊很快便释然了。
他垂眸看了看喑人小厮,见对方微低着头,只将一个乱糟糟的脑袋对着他,似是怕得不敢看他。而一只又灰又黄的手却又攀在他的衣袖上,左右摇晃着。
阿渊的两道长眉便又蹙了起来,很想当即抽出衣袖,或是叫对方松开他。这脏污的黑手他实在有点看不过眼去。
可是,当他张开口时,那冲口而出的话语却只有两个字:“跟上。”
此语一出,阿渊自己便先愣了一愣,过得一刻方转过身形,举步往前走去。
傅珺没有注意到阿渊瞬间的停顿。她自然地松开了阿渊的衣袖,胡乱将薄荷糖包裹了几裹,揣进怀中,便跟在阿渊的身后,再度踏进了那片人与灯交织而出的绚丽世界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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