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谢璇倒是想起来了,前世越王登基为帝,却迟迟未立皇后,她在靖宁侯府的深宅大院里,依稀听说原来的越王府被一把大火少了个干干净净,连越王妃都没能幸免。只是消息无从证实,此时倒有些好奇,“那要是越王当了皇上,越王妃应当是跟后位无缘了?”
韩玠一怔,察觉话里的试探,低头瞧她。
谢璇就在他的臂弯里,也正侧头,两人目光相触,各自都有些小心翼翼。
自那年在谢澹的住处尝试着问过前世的事情后,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再提过——毕竟那些破碎的过往,并不是什么太愉快的事情。新婚后的柔情蜜意里,虽然常有夜半私语,也不曾提过那时的事情。
那个伤疤深深烙刻在彼此心头,谁都不敢轻易碰触。
而此时夏日云影浮动,谢璇总算是有了些勇气,决定从最微末的说起,“我记得那时越王登基,并未立后,只是不就久……越王妃当真没当成皇后?”
“越王妃葬身大火,皇后另有其人。”韩玠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不过这回换个人当皇帝,怎么都不可能是越王,自然更没越王妃什么事。”
他像是在刻意回避,不愿意提从前的事情。
谢璇沉默了一下,稍稍踮起脚尖在韩玠唇上亲了亲,“皇后是谁?”
韩玠低头瞧着她,却未回答,只是道:“瞧如今皇上的意思,很看重思安。我是中途认回来的,就算没有越王兴风作浪,那些老臣也会说三道四,宁可把江山给襁褓里的孩子,也未必愿意给我。所以这皇后,我可不知道是谁。”
“玉玠哥哥!”谢璇娇嗔,她原本就比韩玠小了七岁,自幼少受父亲爱护,对韩玠有些依赖之心,撒起娇来便格外顺手,伸手环在了他的腰上,胸膛贴过去,仰着头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都是期盼,“你还是不肯说么?”
“就那么想听?”韩玠抵不住她的眼神,将柔软的腰肢揉进怀里,低头便吻了上去。
唇舌缓慢纠缠,像是就着春风在谢池上荡舟摇波,满满的全是温柔缱绻。
谢璇说不出话来,“唔唔”的两声,想起窗户还敞开着,连忙分神伸手想去关上,韩玠却已经旋身离了窗户,躲入内室的帷帐,将她摁在墙上。
纠缠着的吻渐渐令谢璇眼眸迷蒙,想起从前的事情,心绪愈发难以自控。待韩玠的唇舌转向脸颊耳垂的时候,她才软着声音道:“我就是好奇……怎么偏偏是我们?像是天上砸了馅饼一样,总觉得没这个运气。”
“我也不知道。”韩玠抬起头,目光含笑,“不如咱们烧柱香问问?”
看来他还是不肯说。
谢璇默默的叹了口气。
韩玠渐渐的又忙碌了起来。
元靖帝一番大刀阔斧的整治,朝堂上下出了不少的官员空缺,越王渐渐就觉得疑惑起来——元靖帝已经处置了几十名官员,其中一小半儿都是跟他有牵扯的,可随后元靖帝又挑了几个他推荐的人补上,还对他更加其中,甚至有官员建议请越王入主东宫的时候,元靖帝还表露出了赞许的态度,只是一直悬而未决。
这样的进展自然是让越王欣喜的——但凡名正言顺的入了东宫,那他便能在元靖帝“驾崩”后名正言顺的登基。
只是同时,也有许多事情令他渐渐惶恐起来。
自巍城知府被元靖帝处置之后,他便换了另外一条线来运送银钱,谁知道没过多久,这条线便也悄无声息的没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巧合得过了头,越王敏锐的发觉了不对。
然而近来正是元靖帝整治官吏的时候,青衣卫几乎倾巢出动,作为协掌吏部的越王,更是被元靖帝明着监视了起来。
他并不敢擅动,只能等。
手头断了银钱,有些事就无以为继,他忽然发现了元靖帝可能在谋划的事情,立时便以极隐秘的方式派人前去廊西。焦灼的等了许久,终于在八月底的时候,收到了秘密传来的消息——远在廊西的庸郡王,六月里去登山时不慎从斜坡上滚落,早已在家半死不活的躺了两个月,靠着汤汁吊命,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朝堂上下,对于此并没有半点消息。
越王立时就明白了这后头隐藏的涵义!
九月重阳的前一天,宫里传出了旨意,婉贵妃和段贵妃在宫内设宴,邀请几位公主和王妃赴宴,元靖帝则在附近宴请诸位诸位王爷,要各位届时务必前往。
像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家宴,韩玠却在听到消息后辗转反侧。
深秋的的天气已经渐渐凉了下来,谢璇迷迷糊糊的一觉醒来,发现韩玠的气息不对,便眯着眼睛瞧他,“还不睡么?”
“吵醒你了?”韩玠侧身,看她头发如丝绢般铺在枕头上,便随手拢了拢,帮她掖好被角。手臂伸出环住了他的腰,就势凑过去亲了亲额头,低声道:“睡吧,我在呢。”
他的怀抱是和平常一样的坚实温暖,可神情……
谢璇的睡意散了许多,索性坐起来,低头看侧身而卧的韩玠,“这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必定是有什么事情。既然睡不着,索性起来说说?”她身上穿着撒了海棠碎花的寝衣,柔软而清丽,满头青丝倾泻下来披在肩上,愈发显得脸蛋儿娇小。
韩玠看着她的时候,心里总会宽慰许多。
他也坐起身来,将谢璇圈进怀里坐好,怕她脚掌受寒累及全身,便扯了被角裹好,“那就坐着说会儿话。”
他虽这样说了,却并未提起多余的半个字。
谢璇也从他口中听到了近来朝堂上的暗涌和宫廷内外的一些事情,瞧他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了,便伸手轻轻抚摸,“这么发愁,必定是很要紧的事情。”
“我在犹豫——”韩玠顿了一下,就连说话都是少见的犹豫,见谢璇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静静的看着他,心底里那股莫名的焦躁就褪去了一些,“璇璇,明天的宫宴,我不想让你去。”
“为什么?”谢璇诧异。
宫宴的旨意是入暮时传下来的,来传话的太监还特地嘱咐了,说元靖帝近来劳心劳力圣体欠佳,难得这两日天气好、他的身子也健朗,就只想着抛开冗杂的朝务,一家人聚着说说话,请两人务必要前往云云。
通常元靖帝设宴时,虽然偶尔也会打发人来传话,却也不会这样特意叮嘱。毕竟人家是皇帝,已经给了你面子,除非你不知天高地厚恃宠骄纵,否则难得皇上高兴,谁敢驳皇帝的面子呀?
谢璇起初听到这嘱托的时候也觉得诧异,只是转念一想,或许是婉贵妃想讨元靖帝欢喜才特意叮嘱的,便也没放在心上,如今便忽然想起来了,“你觉得明儿的宫宴有问题?”
“只是猜测。”韩玠的手臂将她圈得更紧。
他这样郑重其事,谢璇也有点紧张了。
韩玠沉默了片刻,才像是肯定了思绪,“这两天一直没见过高诚,父皇说他是外出办差,可廊西的事情他为免打草惊蛇,并没派任何明面上显要的人去,这个紧要关头,应该更不会派高诚前往。而且他今天说了一句话,总叫我心里不安。”
“他说什么?”
“他感叹说儿子大了。”
谢璇一怔,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儿子大了,翅膀硬了的意思?他莫不是发觉了什么?”
“应当是发觉了,昨天我去问安,薛保还好端端的在御前伺候,结果今儿一去,竟说薛保受了风寒,换了个眼生的人在御前。”韩玠拧眉,“平白无故的又开始设宴,只请皇家的人去,也不知父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太监受寒原本也是常事,然而高诚和薛保这两个要紧的人物同时不见,这就值得深思了——目下内阁首辅、青衣卫指挥使、司礼监掌印太监是朝堂上最红的三个人,一举一动都是牵扯着许多目光的,而今……
谢璇猛然想起了越王,“那越王呢?”
“他前些天惹得父皇不悦,被怒责思过,而且不是去王府,而是先前太子居住过的东宫。父皇说他原本有意让越王入主东宫,这回思过,就让他好生回思废太子过去的重重所作所为。而且只派了两个宫人伺候起居,不许任何人去探望。”
废太子是因谋逆之罪而被囚禁,继而自尽,元靖帝将越王赶到东宫去思过,而且不许任何人接近——谢璇猛然坐直了身子,“所以,越王被困在东宫里,没有任何亲信能去传递消息,自然也不知道薛保和高诚的事情?”
韩玠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