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奉书收了托盘,到厨房端了一壶新茶来。她斟上茶,一盏捧给了公主,另一盏递给了答己。
递给答己的茶盏外层,被涂了厚厚的一层油脂。答己心不在焉地去接,茶盏立刻就滑脱了她的手,滚烫的茶泼了出来。答己身后跟着的两个女奴尖叫一声。奉书却早有准备,冲上去将答己的手一把拨开,护在她身前,叫道:“王妃小心!”
热茶便全部泼在奉书身上,可是一点也没有烫到她。奉书早就在衣服下面厚厚地缠了几圈棉布,挡住了大部分热量。
公主吓了大一跳,骂道:“死风筝,怎么伺候呢?怎的不把茶盏拿稳了?吓死我了!”
奉书急忙向公主和王妃行礼道歉。公主抄起自己的茶盏,就要往她头上泼,被答己制止了。怀孕的女人总是心软的,况且在答己看来,方才是她自己没拿稳盏子,要不是公主的女奴舍身相救,她已经被烫伤了。
奉书看了一眼答己,心中的愧意一闪而过。她紧紧攥着右手,手心里有一枚精致的猫眼石戒指,是她刚刚从答己的无名指上撸下来的。这个戏法变得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师父若是看到了,一定会赞不绝口的。
她跪在地上,双手垂地,不动声色地把戒指埋进了地毯里,用膝盖盖住。
答己吃了一吓,心神不定,并没有发现戒指滑脱,和公主又说了几句话,便感身体乏累,起身告辞,让两个女奴扶着走了。而奉书则留在房里,清理泼洒的茶渍。
忽然,她从地毯里拣出了戒指,连忙叫住正要出门的公主,“王妃的戒指落在这儿了!”
公主吃惊地“啊”了一声,将那戒指看了看,说:“这是答己的戒指?”
奉书笑道:“不是王妃的,难道还能是公主的?奴婢可没见过公主有这么一枚戒指。”
公主点头同意了她的推测,但随即撇撇嘴,说:“一枚戒指,算得什么?你给我收好了,等她下次再来,还给她好了。”
奉书道:“王妃大着肚子不方便,下次再来,可不知要等多久了。不如……嗯,不如派人给她送回去?”
公主才不愿意为这些小事费心,懒洋洋地道:“那就派人送回去好了。”
奉书又道:“这戒指看起来可挺值钱,要是随便派个人去,万一丢失了,那公主可不好跟王妃交待。”
公主想想也是,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奉书最期待的那句话:“那就你去好了。茶是你弄翻的,现在派你去跑腿,自作自受,累死你才好!”
于是奉书获得了公派出府的机会。当她第一眼看到胡麻殿下在大都的府第,就庆幸自己当初决定混进来,而不是闯进来。府门的守卫不多,只有寥寥七八个,但是门口却拴着和守卫一样多的恶犬,看样子都是从各地收集来的良种。
守在偏门的怯薛歹有几个是曾去跟随皇孙围猎的,认得奉书的面孔。她一通报自己的来历,便被放了进去。她好奇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只见府内的布置比太子府要粗犷得多,亭台楼阁之间,还支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的帐子,颇有些草原本色。由于主人不在,府中显得空落落的。厚厚的积雪盖住了大部分的空地,只扫出了几条供人行走的道路。
奉书被带到了第一层内院门口。一个老婆子出了来,向她要戒指。她坚持说这戒指太过贵重,要亲自交给王妃。于是又被带到了第二层院墙边上。这一次,里面出来了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仆,自称是王妃的贴身使婢,趾高气扬地伸出手来,让奉书把戒指交给她。奉书便没有再坚持,将戒指交还了。
先前的那个老婆子送她出府。她故意走在未铲净的积雪边缘,等走到一处无人之地的时候,故意一出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装出一副痛苦的神情,说自己站不起来了。那老婆子扶她,被她较着劲往下压,也始终扶不起来。那老婆子只好去叫人。
她眼看着那老婆子走远,飞快地站起来,在积雪上踏出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然后纵身一跃,借助一棵大树,翻过了墙,伏在了一个柴堆后面。
她知道那老婆子回来之后,不见了她,顺着脚印一看,必然会以为她自己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不会太过声张。再说,冬季日头短,此时天已经黑透了,谁耐烦去关心一个汉人小婢的下落?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及时回到太子府,理由也多得很。在路上滑倒了,掉进臭水沟了,被赛马的队伍撞倒了,被狂欢的人群挤散了……大不了回去以后挨罚而已。况且正月里使主为图吉利,总会对下人格外宽宏大量。
奉书藏了约莫半个时辰,没听到府中有什么异常动静,心中一喜,知道今晚胡麻殿下的府第属于自己了。
她闭上眼,想象着自己在这里大闹天宫、杀人放火,遐思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起身,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开始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