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来,把夏相公冻死了,割碎了
沉吟了许久,夏竦才回过神来,他连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摆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他跌坐在床头,一声不吭,除了偶尔转动的眼珠,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其实自从商胡口决堤的那一刻开始,夏竦已经死了,政治生命彻底终结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失去了权力,和死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要命
上次王则起作乱,贾昌朝全力动,想要赶走夏竦,抢回枢密使的位置,夏竦不得不把他的前途寄托在赵祯身上,并且窥视皇帝喜好,坚持回河,保住了岌岌可危的位置。
可这一步走出来,夏竦已经把自己的前途和回河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回河失败,他必然下台接下来的事情更糟了,欧阳修上流民图,不断攻击回河,夏相公不得不亲自跳下来,主持赈灾修河。
到了此时,不但仕途,就连一条老命都系在黄河上。
谁知,竟然是这么个结果精明了一辈子的夏竦,不知不觉,走上了一个自己不熟悉的赌桌,并且把所有老本都押上了,输了一个凄凄凉凉,山穷水尽。
该怪谁呢
贾昌朝欧阳修富弼韩琦或者赵祯
夏竦摇了摇头,大家都有算计,谈不上怪谁,要怪只能怪一个人,那就是郑骧
就是这个畜生,忘恩负义,一味撺掇自己,加快修河,非要在秋汛之前合拢商胡口,结果赶上了暴雨,弄得堤毁人亡,不可收拾
夏竦渐渐抬起头,他的脸色灰白,格外吓人,真和棺材里的死人差不多,只是他的眼睛燃烧着一股熊熊怒火。
“那个畜生呢”
夏竦连叫了两声,管家急忙跑进来,战战兢兢道:“相爷,郑大人已经在前厅等着了,是不是去见他”
夏竦讥诮道:“他还挺明白的,让他滚过来,老夫就在这里见他。”
身为宰辅重臣,夏竦一贯讲究,从来都是在书房召见下属,这次却让郑骧到凌乱的卧房,其中的滋味,郑骧最清楚不过了。
他进了房间,突然扑倒,跪在夏竦的面前,泪水横流。
“恩师,弟子有罪,弟子真是万万想不到啊不过弟子这些日子修河,废寝忘食,无论材料还是人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决口可不是弟子的错啊”
夏竦缓缓转过头,似哭似笑,看了看郑骧,弄得郑骧浑身毛,突然夏竦论起巴掌,照着他的老脸左右开弓,一口气抽了八个嘴巴,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格外刺目。
郑骧手足无措,“恩师,你老人家怎么不爱惜身体啊,要打也是打弟子啊,我,我该死”他也抡起巴掌,只是可惜不敢下重手,和蚊子叮没什么区别。
夏竦看他的样子,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可恨
“老夫纵横官场几十年,从来都是知人善任,自问这双眼睛没瞎过,只是老夫想不到,我怎么会保了你,还让你干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是在修河吗你是给老夫掘坟”
“啊”
郑骧五体投地,涕泗横流,哭着说道:“恩师,弟子铸成大错,你老人家怎么责罚都对,可是弟子扪心自问,没想害恩师了,都怪,怪这贼老天突然下了暴雨,水势暴涨,弟子也是没办法”
“呸”
夏竦就是没劲儿,不然能撕碎了他。
做人谁不自私可是自私到郑骧这个程度的,堪称少见明明自己拼了命赶工,弄出了篓子,一点责任都不想担,一见面就说施工没问题,然后又赖给老天,施工没错,那就是方略错了,就是老夫坚持回河错了,你这个畜生,想把罪名都推给老夫吗
这时候的夏竦已经不只是愤怒那么简单了,他已经怒火中烧,要爆炸了。如果换成欧阳修,多半会跃起,和郑骧拼命。
但是夏相公就是夏相公,老家伙阴险了一辈子,深知咬人的狗不露齿,越是怨恨,他脸上反而挤出了一丝苦笑。
“就算你说得对,是老天爷的错,可是你让老夫也这么和陛下说吗那些看老夫不顺眼的人,能放过这个机会吗”
那你就去顶罪呗
郑骧在心里暗暗想到,他很清楚,无论如何,夏竦是肯定要倒台的,大风吹倒了梧桐树,他们这些依附大树的猢狲该何去何从,是陪着大树一起倒,还是另谋高就
郑骧在来的路上已经权衡过了,最好是夏相公能一肩扛起所有罪责,反正朝廷不杀士大夫,夏竦的年纪又大了,干脆就辞官归隐,甘老林泉。
一个夏竦,足够给天下人交代了,他也就活下来了,承担一些连带的责任,贬官是一定的,只是不要贬到岭南,他忍三年五载,等事情过去了,又是一条好汉。
郑骧的这点小算盘,哪里能逃得过夏竦的法眼,到了此时,还做梦呢朝廷的水有多深,你小子哪里知道
光想着捞钱,不知死活的东西
老夫让你把河道的淤积田地作价卖给商人,换取粮食救济灾民,结果你倒好,趁机勒索敲诈,中饱私囊,还伙同河北的大族士绅贪墨土地,一下子就吞了18万亩,你也不照照镜子,有那么大嘴吗
到了如今,还想把老夫推出去,替你挡灾,你也不想想,多少河北的大户这一次损失惨重,想要的土地得不到,反而付出了那么多粮食。
光是韩家,就损失了5万石粮食,得罪皇帝或许死不了,可是得罪了这些大族,人家有一万种办法让你死,而且还是身败名裂的那种
事到如今,夏竦反而敞开了胸怀,呵呵一笑,“老夫一生宦游,早就厌倦了官场倾轧,只是想不到,竟然以如此丢人的方式落幕,老夫真是无颜见人啊”夏竦感叹了两句,又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反正老夫都是土埋到脖子的人,死就死了,你放心吧,我绝不会牵连任何人,一切我都担着就是了。”
听到这话,郑骧的眼睛一亮,也暗暗松口气。
只是这点小动作都被夏竦看在眼里。
他娘的,果然是条白眼狼,老夫真是瞎了眼
夏竦咬了咬牙,却还笑呵呵的。
“老夫得罪人太多了,这一次倒台,只怕是再无重起之日,奈何老夫的犬子都不成器,需要照顾,可老夫的身体又不成了,也活不了几年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老夫就是放心不下”
这是要托孤啊
郑骧越肯定夏竦说的是真心话,天塌下来,有大个儿撑着,只要夏竦愿意担罪,自己就有一线生机了。
当务之急就是安老东西的心,郑骧想到这里,急忙说道:“恩师,弟子不才,深受大恩,愿意拼尽全力,照拂几位师弟,请恩师放心,我准备了1万亩田产,可以立刻转给几位师弟,以后只要有我吃的,就不会饿着几位师弟,当然,也包括恩师。”
他说着,将一份地契送到了夏竦的面前。
gu903();夏相公扫了一眼,突然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