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几个败类,就连夜挥动大笔,把这几个人的罪行详细写了下来,然后用六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王宁安一路南下,人困马乏,就索性在广州修整,他也是要等着朝廷的消息,在王宁安的心里,早就把一干人贩判了死刑
就看朝廷怎么处置吧
倘若士人能要点脸面,主动清理败类,对他们还有些敬重,如果不能,呵呵王宁安咬了咬牙,大不了就斗上一场,就不信了,以我两世为人的智慧,还斗不过他们
王宁安每天和杨曦花前月下,过着小日子。
京城此刻却翻了天。
首先得到消息的就是欧阳修,老夫子也十分关心这个案子。一方面欧阳修恨不得把这帮人都杀了,另一方面,却也担心祖制难违,不好处理。
等到王宁安的信送来,欧阳修眼前一亮。
这的确是个办法,主动剥夺涉案官员的士人资格,既不违反祖制,又能展现士林果断的一面,维护士大夫声誉,欧阳修颇为赞同。
他立刻前往政事堂,去找贾昌朝商量。
刚迈步进来,几位相公都在,包括首相贾昌朝,次相富弼,参知政事唐介,枢密使梁适,还有三司使曾公亮。
见欧阳修赶来,几个人都跟他主动问好。
贾昌朝开门见山,“醉翁,你是为了岭南的案子吧”
“没错。”欧阳修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宋代对分权牵制达到了病态的地步,所有的宰相几乎都是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衔,没有人能真正以三省的长官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尚书左右仆射,出任宰相,成为名副其实的相公。
设置参知政事,还有枢密使掌军权,据此几乎所有学者都认为宋代的相权被削弱了,受到限制了。
这种想法也对,也不对
作为单一的个体,显然宋代的宰相没有前辈们那么威风,但是作为整体相权来说,却是大大强化。
就拿眼下的情况为例,出了事情,通常东西府的相公们凑在一起,如果他们的意见统一,直接上报赵祯,皇帝几乎都要点头。
只有在分歧严重的时候,皇帝才能出来裁决协调。
欧阳修坐下之后,就说道:“我认为徐镛孙沔等人,天怒人怨,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他们不光是大宋的罪人,更是士林的耻辱,如果不严加惩处,天下人会怎么看士农工商,士人如果不能表率群伦,有何面目,辅佐圣君,治理百姓”
老夫子的话,掷地有声,唐介和曾公亮都频频点头。
“我们赞同醉翁的意思,和罪人为伍,也是我等的耻辱”
当头三门炮,都是素有清名的重臣,很有压迫力。
贾昌朝看了眼梁适,问道:“枢相的意思是”
“贾相公,岭南的案子牵连太大,我了解得不多,还请贾相公决断吧,我支持大家伙的意见。”
说了等于没说,梁适也够滑头儿,不过他点了出来,这个案子恐怕不能这么简单下结论。
贾昌朝又看了看富弼,“那彦国兄呢你什么看法”
富弼叹口气,“根据韩绛的表文,那几个人的确罪孽不小,我也无意为他们开脱,怎么处置,都不为过。可是我想请教,这个开除士林,要怎么落实”
欧阳修一愣,迟疑道:“富相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莫非你以为这些人还能士大夫吗”
富弼不动声色,“永叔兄,我说了,这几个人怎么处置,我没有意见。我担心是此例一开,后面怎么办再有犯错的官员,随便找个理由,就给开除士林了,然后就能砍脑袋说得过去吗祖制还有丝毫的威严吗”
见欧阳修眉头挑起,还要争辩。
富弼直接亮出了杀招,“醉翁,你身为文坛领袖,可以代表士林吧是不是你认为谁不配做士大夫,就可以昭告天下,开除士林,然后痛下杀手”
“富相公”
欧阳修越发看不懂富弼了,当年那个热血澎湃的富彦国哪去了,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我欧阳修断然不会污蔑一个好人,而那些真正有罪,有大罪的畜生,就能轻轻放过吗”
富弼针锋相对,“徐镛赐死,孙沔充军,肖固永不叙用。这算是轻轻放过吗还要怎么样抄家灭族或者凌迟处死光靠着耍弄文字机巧,把人开除士林,就想绕过祖制,这种小人行径,无耻手段,才是真正危险的朝廷规矩,怎么能随心所欲,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一直以来,富弼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人们都忘了,这位可是出使过辽国,口才当世无双,他爆发了,欧阳修被弄得哑口无言。
王尧臣趁机说道:“醉翁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可万一有些不肖之徒,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动辄开除士林,诚如是,百官惶惶,战战兢兢,天下再无安宁之日了。”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贾昌朝也是满脸为难,要说杀吧,真的该杀。
可问题是他也是士人,他身后也有一大帮门生故吏,恶例一开,以后杀红了眼,谁都好不了,岂不是麻烦大了
见贾昌朝犹豫了,欧阳修怒不可遏,“贾相公,士大夫上承天子,下安黎民。本就应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太祖爷当年留下祖训,是担心后世子孙滥杀无辜,打压言路,断送了江山社稷。可如今呢,百年承平,天子仁厚,对待士人可谓礼遇有加,恩同再造。反观士大夫,治国无能,贪婪枉法,那国家大事当儿戏。竟有人给叛贼通风报信,难道士林就不该惭愧,不该战战兢兢,不该反思自己的过错吗”
欧阳修须发皆乍,每一句话都戳到了众人的心头,他说的是真好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老夫子的勇气,能反躬自省。
贾昌朝沉默了许久,无奈道:“大家都仔细想想,此事容后再议。”
从政事堂出来,欧阳修除了愤怒,就是失望,真是想不到,当年的战友竟然变得自己都不敢认识了。
老百姓常说,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说得多好啊,满朝的文臣,都像防贼一样,防着武将,防着外戚,防着宦官,可到头来呢,自己肆意胡为,败坏法度。
大宋和汉唐不同,底子太薄了,燕云十六州没了,西域丢了,连河套也守不住
天险不在,养马场没了。
早晚有一天,大宋会灭在蛮夷的手里,而这些不知道反省的士大夫,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创立六艺学堂,或许是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件事,一定要革新士林风气,一定要
老先生感慨万千,却也没有办法,在各方压力之下,此事拖了十天,终于政事堂拿出了方案,徐镛罪大恶极,枭首示众,孙沔赐死,肖固充军西北,其余涉案官员,处罚都增加一级。
这个结果,已经算是朝廷官员容忍的极限,至于开除士林的提议,根本没有采纳。
消息很快传到了岭南,王宁安看到了结果,他想过自己的反应,或许会暴跳如雷,或许会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