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夫子说这话,也是没错的。
只是孔孟门徒,不敢承认自己的祖师爷有务实、世故、俗气的一面,非要用高尚的理由去包装,非要把一句寻常的见解,当成奉行天下的大道,变成不可撼动的金科玉律,这样一来,就难免会遭到质疑。
赵祯在好奇之下,把小太子叫到了身边,他随手翻起论语,突然又看到了一段“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赵祯大体介绍了一下意思,就去问小太子的看法。
小家伙眼睛瞪得很大,穿上好看的衣服,出去游玩踏青,吹风吟诗他高兴了,“就像王先生,带我们去玩,摘葡萄吗”
赵祯愣了一下,真没想到,王宁安居然按照圣人的方法在教育孩子对了,既然孔老夫子也是喜欢游玩踏青,喜欢引吭高歌,吟诗作赋。
那为什么他的徒子徒孙,反对皇帝出宫迅游呢
完全没有道理啊
他们是背叛了祖师爷啊
赵祯仿佛发现了宝藏,开心大笑,“对,就是去摘葡萄,等明年的时候,父皇陪着你去怎么样”
“好啊”
小太子笑得十分开心。
赵祯仿佛找到了一个宝藏,他不断询问儿子的看法,结果小太子往往语出惊人,彻底颠覆了赵祯的很多既有想法。
也难怪龙昌期会愤怒,甚至责罚太子,这些话乍听之下,的确离经叛道,诽谤圣贤,可再仔细想想,也未必没有道理。
小孩子的眼里,干净而纯洁,没有乱七八糟的念头,更没有既有的定见,往往出人意表,赵祯很享受这种感觉。
转过天,赵祯把王宁安叫了过来。
不无兴奋,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王宁安,王宁安也把狗牙儿对郭巨故事的反应,告诉了赵祯,两个父亲居然交流起育儿经了。
谈了好半天,王宁安才若有所思道:“陛下,臣觉得自从汉唐以来,儒家都有一个趋势,就是努力让所有人都变成一样,都按照所谓的圣人之道去做,千人一面,万众一心,对待孩子尤其如此,不准他们有别的想法,一切都要在儒家的经典之内打转儿。”
赵祯点头,却又疑问道:“王卿,这样有什么不好如果声音太多了,天下会乱的。”
“陛下说的是,我中华千年以来,疆域辽阔,物阜民丰国运绵长,冠绝其他各国,固然值得骄傲。但是过犹不及,一旦所有人的想法都一致了,那么遇到困难,就没有人能拿得出办法了。”
这话有趣,赵祯陷入了思索,可不是吗
在任用王宁安之前,不论是对付西夏,还是辽国,无论是国库空虚,还是武备松弛满朝的大臣,能拿出的办法有限,作为也十分寻常,根本解决不了核心问题,只能看着国势一天天沉沦。
可任用了王宁安,他从来不安常理出牌,所作所为,出人意表,但却是成效斐然,业绩摆在哪里,谁也不能否认。
为何天下只能出一个王宁安难道别人的才华都不如他吗
“看起来问题出在教化上面,只是千百年传承,哪怕朝代兴衰交替,孔孟之道也是万古不变啊”赵祯哀叹道。
王宁安道:“陛下,臣以为孔孟之道不可废,当却可以改”
“哦,那要怎么改”8
第495章醉翁有麻烦了
根据王宁安的观察,理学兴起不是没有原因的,至少有两点很重要,其一是大宋对外战争不断失败,不但无力开疆拓土,还要奉献岁币,百般耻辱加身,又无力改变,只能转过头折腾自己人,进而陷入内斗之中。
这就像小孩子一样,在外面很窝囊,打架总是输,他就会在家里闹,和父母长辈吼逻辑是一样的。
还有一点,那就是王安石的变法,的确是带来了空前的混乱,整个朝廷分成两派,疯狂厮杀,士大夫手段尽出,斗一个天昏地暗。人们开始疯狂排斥改变。
而此时金国乘势崛起,把大宋打了一个稀里哗啦,皇帝都被抓走了。
如此一来,对外不行,变法革新不成社会环境如此,自然造就了对外封锁,对内保守的理学大行其道。
士大夫们不再关心外面的世界,反而精心耕作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圣贤之道里面寻求慰藉和归属
王宁安相信环境造就人,而国势也影响国民的心态。
他花了8年时光,恢复幽州,消除岁币之耻,理学大兴的一个条件已经消失了,如果再能成功革新,避免陷入疯狂的内斗,另一个条件也就消失了。
理学注定要扫入历史的灰烬。
剩下的就是检讨儒学,修正儒学,让这门学问变得有用起来。
孔老夫子已经死去了一千多年,他究竟说了什么,他的想法又是什么,谁也不能百分之一百肯定,我说的就是对的。
就像小太子遇到的问题,孔子说要交友无不如己者,可以像文彦博那么解释,也可以像小太子那么想,甚至还有别的解释。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其中一种想法,一统天下,不准别的想法存在,谁敢不听,就要打板子,这就过分了。
更明显的例子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随你怎么断句,主流的意见,就是一致认为,要让老百姓蠢一点,笨一点,才好统治。
王宁安还是相信儒家学说主体是好的,孔老夫子也不是个坏心眼的家伙。
问题是如何阐释儒学。
王宁安觉得至少要有两个限制,首先,儒学是修身立德的学问,能正人心,除邪念,让人人向善,有道德,讲良知。
这都是好的,但儒学不是包罗万象,不是什么都涵盖其中,不是修成了圣人,便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靠着半部论语治天下,那是做梦
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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