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任何一个不属于第二基地的人,全都无法会意或了解。
语言,是人类用来表达内心思想与感情的方法。它并非与生俱来的,必须经过学习的过程,也不能算是一种完美的沟通方式。人类所建立的语言沟通模式,只是利用各种声音的组合来表示精神的状态。然而这种方法却极为笨拙,而且表达能力明显不足,只能将心灵中细腻的思想,转换成发声器官所发出的迟钝声音。
追根究底,一直向深层探索下去,我们就能够发现,人类蒙受的一切苦难,都可以追溯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在银河的历史上,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了解他人的心思。也许只有哈里谢顿,以及其后的极少数人例外。每一个人都将自己隐藏在他人无法穿透的迷雾中,而每团迷雾里也只有一个人。偶尔,从某团迷雾会透出一丝微弱模糊的讯号,而人类就是借着这些讯号互相摸索。然而,由于相互之间无法了解,也就不能彼此互信互谅,所以每个人从幼年时代开始,始终处于一种绝对孤寂的状态,时时刻刻都会感到恐惧不安。长此以往,便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猜忌与迫害。
数十万年以来,人类的双脚在泥泞中蹒跚前进,心灵也因此被压制了同样久的时间。事实上,心灵的力量早就可以带领人类飞向天际。
过去,人类本能地努力寻找打破语言桎梏的方法,语意学、符号逻辑、精神分析这些学问的目的都是要将语言精炼,甚至完全舍弃普通的语言。
心理史学是精神科学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经过许多世代的努力,精神科学的数学化终于大功告成。为了了解神经系统的生理学与电化学这必须一直钻研到核力的领域因而相关的数学也有了长足的进展。利用这些最新发展的数学,心理学首度成为一门真正的科学:将心理学的知识从个体推广到群体,社会学的数字化过程也因此完成。
而较大的人类群体例如一个行星上的数十亿人,一个星区中的数兆居民,乃至整个银河的千兆人口就不仅仅只是众多人类的集合,其活动也成了能以统计方法处理的历史趋势。因此对于哈里谢顿而言,历史的发展都是必然的,未来的一切都清楚地呈现眼前,而预设的计划则是绝对可行的。
这种导致谢顿计划发展的精神科学基础,也使第二基地得以超越语言。因此当首席发言者与弟子沟通时,他完全不需要开口发声。
人类心灵对于某个刺激的反应,不论引起的生物电流多么微弱,都能完整显示其内在的各种细微变化。因此,首席发言者能够直接感知弟子的情感内容。不过他的能力是长久训练的成果,而并非像骡那样,生来就具有超人的感应力。骡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突变种,具有普通人无法了解的异能,甚至连第二基地的人也不能完全掌握。
然而,在我们这个必须靠语言沟通的社会里,仅只使用普通的文字,根本不可能表达出第二基地人士沟通的真正方式。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只好假装忘掉这个环节,让首席发言者的信息以普通的会话表现。即使这项“翻译”偶尔会有失真之处,也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
从现在开始,我们姑且认为首席发言者的确在说:“首先,我必须告诉你请你到这里来的目的。”而不再描述那是一个微笑、一个手部动作所代表的信息。
接着,首席发言者又说:“你从小到现在,几乎都在努力钻研精神科学,而且成绩相当优秀,已经将老师能够教给你的全部吸收。现在,你和其他几位同学,都可以成为见习发言者了。”
书桌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情绪。
“不你必须冷静地接受这个消息。你一直希望有资格被选上,并且担心自己落选。事实上,希望与担忧的情绪都是弱点。你明知道自己够资格,却又不太敢承认,害怕会给人留下过分自信,因而不适合这份工作的印象。这真是荒谬最无可救药的笨人,就是聪明却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你对于自己的信心,其实也是你入选的原因之一。”
坐在书桌对面的弟子松了一口气。
“对,现在你的心情轻松许多,警戒也放松了,这样才有办法集中精神,才能够了解我将要对你说的话。记住,想要有效地发挥精神力量,并不需要将心灵绷得紧紧的。对于探测器而言,那无异是一种空洞的精神状态。此外,你应该培养一种单纯的心境,一种对自我的认知,一种无我的意识,如此任何情绪才能无所遁形。我的心灵现在已经对你敞开,让我们两人都达到这种境界。”
然后,他又继续说:“当一名发言者并不容易。其实,做一个心理史学家就不简单,然而即使最优秀的心理史学家,也不一定够格成为一名发言者,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发言者不仅要了解谢顿计划的复杂数学结构,还必须与这个计划及其目的相互共鸣;要热爱这个计划,并且将计划当成自己的生命。除此之外,还需要把它当作一位活生生的好朋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首席发言者的手抬起来,在书桌中央一个闪亮的黑色立方体上来回轻抚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物件。
“不知道,发言者,我不知道。”
“你听说过元光体吗”
“这就是吗”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你以为它看起来应该更高贵、更令人敬畏是吗嗯,这也难怪。它是帝国时代的产物,由谢顿时代的工匠制成。近四百年来,它的表现都极为完美,从来不需要修理或调整。这可以算是我们的运气,因为就技术层面而言,第二基地没有任何人懂得它的构造和原理。”他轻轻一笑,又说,“第一基地的人也许有办法复制一个,不过,当然绝不能让他们知道。”
他压下书桌旁的一根操纵杆,室内便陷入一片黑暗。
不过在一瞬间之后,两侧的大幅墙壁便逐渐亮了起来。开始的时候是珍珠般的白色光芒,然后各处又现出了模糊的暗影,最后暗影凝聚成清晰整齐的黑色字体。那些字体构成了数不清的数学方程式,其间还穿插着许多蜿蜒的红色线条,仿佛是幽暗森林中的血色河流。
“过来,孩子,站到墙壁前面来。你的影子不会映在墙上,元光体辐射光线的方式非常特殊。老实告诉你,我一点也不知道这种效应的原理,不过我可以肯定,你的影子不会出现在墙壁上。”
他们一起站在光芒之中。两面墙的大小完全一样,都是十英尺高、三十英尺宽,墙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连一寸的空隙也没有。
“这还不是整个谢顿计划,”首席发言者说,“如果想将整个计划写在这两面墙上,方程式必须缩小到肉眼不可见的尺度不过没有这个必要。你现在看到的,代表至今为止谢顿计划的主要部分,你已经全都学过了,对不对”
“是的,发言者,我全部学过了。”
gu903();“你能辨识其中任何一部分吗”短暂的沉默之后,弟子举起手来。当他的手指指向墙壁时,一列列的方程式同时向下移动,直到他心中所想的那个函数级数挪到眼前。仅仅是手指一个迅速而不经意的动作,就能如此精准,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