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每个世界都会有些人口集中地带,这能从夜面的照明分布看出来。然而,他现在却看不出任何显著的人口集中趋势。
“我会降落在首都附近吗,宝绮思”崔维兹问。
宝绮思轻描淡写地答道:“盖娅会让你降落在适当的地点。”
“我比较喜欢大城市。”
“你是指一大群人挤在一起的地区”
“对。”
“这得由盖娅决定。”
太空艇继续向下降落,崔维兹开始猜测它将落在哪个岛上,藉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不管目的地是哪个岛,显然一个小时之内就要着陆了。
太空艇像羽毛般轻巧地落到地面,没有产生任何冲击,也完全没有异常的重力效应。三个人鱼贯走了出来,宝绮思在前头,接着是裴洛拉特,最后才是崔维兹。
天气跟端点市的初夏相仿,不时吹来阵阵和风,多云的天空透出明亮的阳光,看来像是近午时分的光景。他们脚下是一大片绿地,一侧密植着排排树木,看来好像是一个果树园,另一侧则是绵长的海岸线。
他们听到一些低沉的嗡嗡声,可能是某种昆虫类生物发出来的:头上还掠过一只飞鸟或者是某种会飞的小型生物;远处又传来一连串“咔啦”、“咔啦”的声响,似乎是什么农机发出的噪音。
第一个开口的是裴洛拉特,但他说的话与眼见耳闻都没有关系。他先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啊,好香,像是刚做好的苹果酱。”
崔维兹说:“我们眼前可能就是一个苹果园,看来他们正在做苹果酱呢。”
“反之,在你们的太空船上,”宝绮思说:“那味道闻起来却像唉,反正很可怕。”
“刚才在上面的时候,你并没有抱怨。”崔维兹回嘴道。
“我得讲礼貌啊,我在你们的太空船上是客人。”
“现在怎么不维持礼貌了呢”
“现在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你们成了客人,该轮到你们讲礼貌。”
裴洛拉特急忙打圆场:“她说远星号有股怪味,我看也没有冤枉我们,葛兰。有没有办法给太空船换换空气”
“有”崔维兹随即答道:“当然做得到。只要这个小东西能够向我们保证,不会有人对远星号动任何手脚。我们刚才已经领教过,她能以不寻常的力量控制太空船。”
宝绮思立刻抬头挺胸,身子站得笔直。“我并没有那么小。如果太空船不受外力控制,你就能把里面清理干净的话,我保证十分乐意跟你配合。”
“那么,可以带我们去见你口中那位盖娅了吧”崔维兹说。
宝绮思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她答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崔,但我就是盖娅。”
崔维兹立时瞠目结舌。他常常听到“收摄心神”这句成语,不过那都是比喻的说法。今天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实实在在经历了这种过程。他久久才吐出一个字:“你”
“是的,还有这片土地,那些树木,草丛中那只兔子,以及站在树林中的那个人;整个行星和它上面的万事万物,全部都是盖娅。我们都是单独的个体独立的有机体可是全都分享一个整体的意识。其中无生命的行星占得最少,不同型式的生命占有不同比例,而人类占了绝大部分但我们多少都拥有一部分。”
裴洛拉特说:“我想,崔维兹,她所谓的盖娅,指的是某种群体意识。”
崔维兹点了点头。“我也想到了既然如此,宝绮思,是谁在统治这个世界呢”
宝绮思说:“它一切自治自理。那些树木自动自发地长得整整齐齐,它们繁殖得不多不少,刚好取代那些因各种原因死去的树木。人类需要多少苹果,就会采收多少苹果;而其他的动物,包括昆虫在内,都只摄取自己所需的分量,绝对不会多吃一点。”
“每只昆虫都知道自己该吃多少,是吗”崔维兹问道。
“对,它们都懂可以这么说。有需要的时候便会降雨,有时雨下得很大,那是因为必须如此;有时又会有持续不断的干旱,那也是因为的确有这个需要。”
“雨点也知道该做些什么,是吗”
“对,它也懂得。”宝绮思一本正经地说:“在你的身体里面有各种不同的细胞,它们难道不晓得该做什么吗比方说何时开始生长、何时停止生长;何时形成某种物质、何时又适时停止它们产生那些物质时,还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就某个层次而言,每个细胞都是一座独立的化学工厂,但是它们所使用的原料,都来自共同的运输系统:它们所排放的废料,又全都送到共同的排放管道。就这样,每个细胞对整体意识都能做出一份贡献。”
裴洛拉特听得有些着迷,他说:“这实在是太神奇了,你是说这颗行星是个超有机体,而你们全都是它的细胞”
“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画上等号。我们好比是细胞,但我们并不等于细胞,你能了解这个分际吗”
崔维兹随即问道:“你们在哪一方面跟细胞不同”
“我们自己就是由细胞构成的。相对于这些细胞而言,我们拥有一个群体意识。这种群体意识属于独立的有机体,拿我来说,便是一个人类”
“有着一副让男人爱死的躯体。”
“完全正确。我的意识远超过任何一个细胞拥有的意识两者的比例简直天差地远。然后,我们又是更高层次群体意识的一部分,但这个事实不会将我们贬低到细胞的层次,我仍旧是一个人而在我们之上,是一个巨大的群体意识,它是我完全无法掌握的,就奸像我的二头肌细胞,怎么样也不能了解我的意识一样。”
崔维兹说:“你们抓住我们的太空船,这项行动总该有人授意吧。”
“不对,不是某个人那是盖娅的意思,是我们全体的意思。”
“连树木和土地也在内吗,宝绮思”
“它们的贡献非常少,但还是有一点。想想看,一位音乐家写出一首交响乐后,难道你会追问,那是他身上哪些特殊细胞授意与监督的结果吗”
裴洛拉特说道:“我认为,这个群体意识塑造出的群体心灵姑且就这么称呼它一定比个体心灵强大许多,就像一块肌肉远比一个肌肉细胞强壮。因此盖娅才能在很远的距离外,藉着控制我们那台电脑,捕获我们的太空船,而这个行星上的个体心灵却无法办到。”
“你了解得非常透澈,裴。”宝绮思说道。
“我也很了解,”崔维兹说:“这并没什么难懂的。可是你们究竟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不是来攻击你们的,我们只是来这里找资料,为什么要抓我们”
“因为要跟你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