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我看到的每一个新世界,害怕我遇见的每一件新鲜事物。毕竟,我过了半个世纪封闭、退隐、画地自限的生活;而你却活跃于舰队与政坛,在故乡和太空都打过滚。但我一直试着压抑恐惧心理,你也在一旁不断帮我打气。在我们相处的这段时间,你始终很有耐心,对我非常客气,也很体谅我的处境。由于你的帮助,我终于能克服恐惧,还表现得相当不错。现在让我做一点回报,也来帮你打打气吧。”
“老实告诉你,我并不害怕。”
“你当然害怕,即使不是为了别的,你也害怕即将面对的责任。如今情势已经很明显,一个世界的命运有赖你来拯救。因此如果你失败,这辈子将永远忘不掉有个世界毁在你手上。这个世界对你而言毫无意义,你为什么要承担这种可能的后果呢他们又有什么权利,可以将这个重担压在你身上你不只担心可能会失败换成任何人都一样而且你还感到愤怒,因为他们竟然把你逼到死角,让你想不害怕也难。”
“你完全搞错了。”
“我可不这么想。所以说,让我来取代你吧,由我来做这件差事。不论他们希望你做什么,我都志愿代替你。我猜这件事并不需要什么体能或气力,否则简单的机械装置就可以胜过你:我猜它也不需要什么精神力量,因为这一方面他们不假外求。它应该是嗯,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既不需要臂力,又不需要脑力,那么其他方面你有的我都有,而我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
崔维兹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愿意挑这个重担”
裴洛拉特低头看着地板,好像不敢接触对方的眼睛。“我曾经有一个老婆,葛兰,我也认识一些女人,但我从不觉得她们有多重要。她们或许有趣、讨人喜欢,但是从来不会很重要,然而这一个”
“谁宝绮思”
“她却有些不一样对我而言。”
“端点星在上,詹诺夫,你现在讲的每一个字她都知道。”
“那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她总会晓得。我想取悦她,所以我想揽下这个工作。不管是做什么,不管要冒什么险、担负任何重大的责任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可以让她重视我。”
“詹诺夫,她只是个孩子。”
“她并不是孩子。她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难道你不了解,你在她眼中又是什么样子”
“一个老头那又怎么样呢她是某个整体的一部分,而我不是,这就足以构成我俩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点吗可是我对她别无所求,只要她”
“重视你”
“是的,或是对我产生任何感觉。”
“为了这一点,你就愿意接替我的工作可是,詹诺夫,难道你刚才没有听清楚吗他们并不需要你,为了某个我搞不懂的混帐理由,他们只要我。”
“假如他们请不动你,却又必须找一个人帮忙,那么由我接手的话,想必应该聊胜于无吧。”
崔维兹摇了摇头。“我无法相信会有这种事,你都已经步入老年,却在这里找到第二春。詹诺夫,你这是想充英雄,好能爱死那副躯体。”
“不要那么讲,葛兰,这种事并不适合当玩笑的题材。”
崔维兹想要纵声大笑,可是当视线接触到对方那张严肃的脸孔时,他只好干咳几声。“你说得对,我向你道歉。叫她进来吧,詹诺夫,叫她进来。”
宝绮思进来的时候,显得有些畏缩。她用细微的声音说道:“我很抱歉,裴,你不能取代他。这件事必须由崔维兹来做,任何人都无法代替。”
崔维兹说:“好吧,我会保持冷静。不论那是什么差事,我都愿意试试看。詹诺夫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想扮演浪漫的英雄,只要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什么事我都愿意干。”
“我知道自己的岁数。”裴洛拉特咕哝了一句。
宝绮思慢慢走到裴洛拉特面前,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裴,我我重视你。”
裴洛拉特故意撇过头去,答道:“没关系的,宝绮思,你用不着这么好心。”
“我并不是好心,裴,我真的非常重视你。”
苏拉诺微心中浮现出一组记忆,起先有些模糊,然后逐渐变得清晰鲜明。她记起了自己本名叫作苏拉诺微伦布拉丝蒂兰,小时候,双亲都管她叫“苏”,而朋友们则称她“微”。
当然,她从来没有真正忘记这些事,只是这些记忆在必要时总能深埋心底。而过去一个月以来,她将这些记忆埋藏得最深、最久,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未跟如此强力的心灵距离这么近,又相处得这么久。
然而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她没有主动召唤这些记忆,她不需要那么做。为了大我整体的需要,其他绝大部分的她正将本身的意识推出表层。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飘忽的不适,一种无形的痒觉。这种感觉很快被另一种快感淹没,那是自我浮现所带来的舒适畅快。过去那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盖娅。
她记起了小时候在盖娅上,她十分喜爱的一种生物。她终于了解到,它当时的情感正是自己情感中模糊的一部分;她体认到了自己现在鲜明的感受。此刻,她就像是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
史陀坚迪柏以严厉的目光瞪着诺微,仿佛要将她的心灵剠穿:由于他突然大吃一惊,差点就松开对布拉诺市长的掌控。这千钧一发的危机能迅速化解,也许要归功于一股及时使他安定下来的外力。不过此时他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问诺微:“你对崔维兹议员知道多少,诺微”
他突然感到一股彻骨寒意诺微心灵的复杂度陡然暴涨。他猛然吼道:“你究竟是什么”
他试图控制她的心灵,却发现她的心灵再也无法穿透。直到此刻,他才领悟到有一个更强的力量,正在帮他一同攫住布拉诺。他又重复问了一遍:“你究竟是什么”
诺微露出近乎悲剧人物的神情。“师傅,”她说:“坚迪柏发言者,我真正的名字叫作苏拉诺微伦布拉丝蒂兰。我是盖娅。”
她只不过说了这几句话,坚迪柏立时火气上涌,奋力运起精神力场,倚仗着纯熟的功夫及一股血气之勇,突破了越来越强的障碍,重新将布拉诺紧紧攫住。与此同时,他还伸出精神卷须攻向诺微的心灵,与诺微展开一场势均力敌的无形战斗。
她以同样熟练的功夫抵挡他的攻势,不过她的心灵却无法将他拒斥于外或许是她并不想这么做。
他用与其他发言者交谈的方式,对她说道:“你竟然也有份,你欺骗我,把我诱来这里,你和骡是同一类的生物。”
“骡是一个畸变种,发言者。我我们不是骡,我我们是盖娅。”
她藉着此刻使用的复杂沟通方式,将盖娅的本质很快描述了一番,这种表达比千言万语还要详细。
“整个行星都是活的”坚迪柏说。
“它有一个整体精神力场,远比你个人产生的强大得多。请不要跟这样的力量对抗,我担心会伤害到你,我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
“即使是一个活的行星,你们也强不过川陀所有精神力量的总和。我们也可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行星。”
“那只不过是几千人精神的结合,发言者。何况你也无法获得他们的支援,因为我已经将它阻绝,你试试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