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政委,请给我一次机会,我相信我能说服他,至少能使他配合专案组的工作。”
田雨的诚恳态度颇使马天生感到意外,他不太相信李云龙这种人能软下来。不过,若是真能使李云龙认罪,这倒也是专案组的一大收获,这不妨试一试。他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同意了。
当李云龙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进会客室时,田雨几乎惊呆了,她没想到才几天的时间,像牛一样壮实的李云龙成了这副样子,他穿着一身没有领章的二号军装,军装就像挂在衣架上,里面空荡荡的,消瘦之快令人惊骇。
李云龙一见田雨就显得不大高兴,他哼了一声说:“专案组不是规定不准会见家属吗怎么破例了你求他们了怎么这么没出息”
田雨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丈夫,李云龙肋骨伤处的剧烈疼痛使他的身子猛地颤抖起来,冷汗立刻渗出来。田雨看到丈夫脸色惨白,连忙扶住他,失声痛哭起来:“老李,这是他们打的告诉我,伤在哪里”
李云龙说:“没事,那群混蛋没有半点儿勇气,好几个打我一个,有本事咱们一对一的交手,我不宰了他狗日的就不姓李。”
马天生一看这情景心里就有了点儿上当的感觉,这田雨分明骗了他,这哪里是协助专案组做工作他大声训斥道:“李云龙,你不要太嚣张,这样下去对你和你的家庭都没有好处。”
李云龙瞪起眼:“你什么时候养成这种毛病我们两口子在这里亲热,你瞪着眼看什么要不要脸去去去出去”
马天生尽量使自己不生气:“李云龙你不要搞错了,是我批准你们见面的,这是对你的挽救,如果你坚持这种恶劣态度,我可以马上停止你会见家属。”
李云龙丝毫不领情:“我又没求你,是你把老子请来的,老子不领情。”
马天生显出良好的涵养:“好吧,我不想和你吵,你们可以谈,但我必须按规定坐在这里。”
田雨轻轻抚摸着丈夫的脸,恨不能把满腔的柔情一下子倾泻出来。她柔声道:
“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你放心。现在我来陪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伴陪着你。我知道,以后咱们单独相见的机会恐怕不会有了,但你要时时感受到,我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
李云龙的眼睛有些湿润了,他不善于表达情感,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小田,要是你觉得压力太大,要和我划清界限,我一点儿也不会怨你。临,这辈子让你受委屈啦,就算我想弥补,也没有机会了,等下辈子吧,我还会娶你做老婆。”
田雨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丈夫嘴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把脸贴在丈夫的胸膛上轻声说:“以前曾经后悔过,不过早就不后悔了,而且越来越爱你,你知道吗在咱们这个时代,真正的男子汉越来越少了。生为女人,我算是够有福气了,我为你感到骄傲,惟一后悔的是,这辈子没能为你多生几个儿子,要是有下辈子,我发誓要替你多生几个。老李啊,你知道吗我们女人命苦啊,婚前一旦没选择好丈夫,就要痛苦一生。而我是多么幸运,上苍垂顾,把你给了我,我太知足了,只想告诉你,这一生,我很幸福,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就算马天生涵养再好,这次也忍不住蹦了起来。在他看来,这田雨是个善于制造氛围的女人,看看这对夫妻诀别的样子,就好像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样,员慷慨就义前的镜头。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中央文革小组的要案专案组,是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实行专政的地方,这不是中美合作所,你们也不是江姐和许云锋,摆出这么悲壮的姿态给谁看他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拍着桌子吼起来:“李云龙,你非要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那谁也没办法,现在停止会见。来人把李云龙带回牢房。”田雨抱着李云龙不松手,几个战士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两人生生拉开,田雨挣扎着向李云龙喊:“老李,将军有将军的尊严,可杀不可辱要硬就要硬到底,这才是我丈夫。老李,要是有一天你不在了,我绝不苟活在这世上,云龙啊,你是龙,我是云,龙和云是分不开的,我们生是夫妻,死也是夫妻,谁也不可能拆散我们”
李云龙被拖下去,田雨说完了她要说的话,心里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态,她冷冷地对马天生说:“多谢你的帮忙,我没什么事了,现在,是不是该给我腾出一间牢房了”
马天生也恢复了常态,他摇摇头说:“既然你要说的话说完了,那可以走了,监狱可不是旅店,不是谁想进来住就能住的。”
田雨冷笑道:“别打官腔了,谁不知道进天堂难,下地狱容易在这个时代,什么都难,就是进监狱不难。马天生,你听仔细了,如果李云龙的言行被称为是现行革命,那么我告诉你,我永远和这个现行革命站在一起,我同意他的观点,支持他的观点,你可以把我也称之为现行革命分子,这些,够不够住监狱的资格了要是还不够,我就再说几句,你听好,我反对,我厌恶你们那个文化大革命,这绝不是什么无产阶级专政,这是纯粹的法西斯专政,是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人性、传统和美德都要毁于一旦,它造成的破坏力和恶劣影响绝不是几十年能够恢复的,它是幽灵,是瘟疫,是噩梦,历史会永远诅咒它。”
马天生听得浑身颤抖,他厉声喝道:“田雨,你赢了,你刚才的话已经取得了住进监狱的资格,你的要求可以满足了。现在,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田雨向房间角落指了指说:“行李我已经带来了,你派人检查一下,另外,我已经自己解除了我的军籍,不用劳你们的大驾了。”她指了指自己摘掉领章的衣领。
马天生这才发现,这个女人今天是带着行李的,她根本没打算回去。
特种分队的队部,队长段鹏和政委林汉正脸对脸地坐着抽烟,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屋子里腾腾的烟雾已经使人睁不开眼了,这两人却一动不动地相互对视着。
副队长梁军“砰”地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来,见两人在沉默,便不问青红皂白地咆哮起来:“妈的,你们还在这儿坐着我去看了地形,批斗大会的会场已经布置好了,明天他们就要把军长押来了,机会已经送到咱眼皮底下啦,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你们要是怕事,就别管了,我来办这件事。”
段鹏和林汉觉得梁军的话有点儿不对味,什么话老子们什么时候怕过事这不是他妈的狗眼看人低吗段鹏斜眼瞟了梁军一眼哼了一声:“你懂规矩不懂我这队长还没被撤职呢,用你来瞎搀和去去去给老子一边儿凉快去。”
梁军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他妈的少拿队长牌子来压人,老子不喝这一壶,我就看不惯这个,有什么呀大不了就是搭进条命进去,老子不稀罕这条命,不像有些人似的,关键时刻就想当缩头乌龟”
段鹏怒道:“你小子骂谁怎么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啪”梁军把手里茶杯摔在地上,碎玻璃和荼水溅得到处都是,他轻蔑地挑衅道:“谁认就是骂谁,怎么样老子什么都怕,早不怕吓唬,老子不喜欢逗嘴皮子,谁有种就去后面找个场子练练去。”
段鹏窜起来吼道:“操给脸不要脸,走老子和你讨教几招,咱们分队也真他妈的邪门啦,是个人就觉得自己是什么武林高手。”
林汉也火了,站起来吼道:“我说你们有完没完事情当然要干,这不是正商量着吗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切磋拳脚怎么火气一个比一个大都他妈的坐下。”
正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一听,又一屁股坐下不吭声了。
林汉说:“我看也别商量了,这事用不了几个人,我带几个人去就行了,你们俩就别去了。”
段鹏不爱听了:“废话,凭什么你去你是三头六臂咋的”
林汉说:“问题不在这里,我想的是,把人抢出来怎么办1号的脾气你们都知道,他不会躲起来,反而会臭骂咱们一顿。还有行动时不能伤人,这也增加了难度,那些警卫都是些不知深浅的头小子,要是和咱们胡打蛮缠,闹不好会一怒之下宰了他们。”
段鹏说:“算啦,咱们也别争了,干脆谁也别叫了,就咱们三个行动,再有几个人配合一下,一会儿咱们仔细研究一下计划,要一环扣一环,绝不能出岔子。我可说清楚,这是他妈的掉脑袋的事;谁有顾虑现在就说话,要是干,将来天塌下来咱们三个顶就是。”
梁军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这话才算条汉子。老段,刚才对不住啊,别怪我脾气急,我听说1号在里面受了不少罪,咱再不动手,老头子怕是活不了多久啦。
管他娘的,先干了再说。党籍、职务、身家性命算什么咱不要啦,凭咱们几个到哪儿混不上口饭吃事情要干得不漂亮怨不得别人,只能怨咱自己笨蛋,大不了咱弟兄几个一起去投奔我二叔去,那边天高皇帝远,还能饿着咱们”
段鹏一拍桌子,下了决心:“干吧咱们尽量做到不伤人,可要是哪个王八蛋不识相,就算他倒霉啦。现在各人都回家安顿一下,这不是件小事,一定要把家属妥善安置好,事情要是顺利,将来怎么办咱们听号的,要是办砸了,那这兵咱不当啦,给他来个脚底抹油儿,反正不能让人家抓鸡似的把咱们抓进监狱,老子住不惯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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