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乌金已经牵回后院了。”苍松上前禀告。
他一出声,远处的鱼儿彻底被惊得散了,消失在池塘中。
沈云疏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声音里透出一股闲适。
苍松怔住了,他几乎没有见过沈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平日里的沈大人总是不苟言笑,时时刻刻绷着似的,总没有放松的时候,情绪也内敛至极,让人摸不透他的脾气。
此时的沈大人虽然依旧令人捉摸不透,可那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凉气度,却是稍稍淡了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位……尹姑娘。
苍松不敢胡思乱想,即便他早已克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发散。
“我马上要去宫中,你不必跟我去,守着偏厅,她若是有什么需要,你便依着她。”沈云疏吩咐道。
“是。”苍松立刻应声,但随即他便反应过来,惊愕地说,“大人,您一向都要我跟着,怎么今日……”
“守着沈府。”沈云疏眼眸一扫,落到他的身上,“这便是你今日要做的。”
……
尹湄在偏厅中坐着看账本,手边是纸笔算盘等,她手指飞快地拨着算盘,眉头轻蹙,时不时地记下几个数字。
皇铺的账本被人做的异常复杂,这些账存在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要让人看懂,而是要让人看晕,便可以隐藏其中的账目真相。
尹湄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只是这些账目延续至前年和大前年,要往前查找才能看明白。
她也算是明白了沈云疏所说的“先看十五年”是什么意思。
皇铺存在的时间已久,在瑞王掌管之前,还有多人经手,其中的门道实在太多,真要查起来,抽丝剥茧,又何止十五年的功夫。
尹湄正在纸上记录着,忽然眼前落下了一盘香喷喷的花生酥。
“小姐,你已经连续看了两个时辰了。”桃花也不知何时来的,此时忧心地看着她,“小姐,这么多账册,你不会想一天就能看完吧?”
尹湄这才醒过神来,她刚才不觉,此时抬头才发觉后脖颈有些发酸,眼睛也发胀。
“是该休息会儿了。”尹湄起身,只觉得头晕。
“小姐,你慢点起。”桃花上前扶住她,有些生气,“我原以为沈大人他人算不错,没想到这也是个黑心肠的主儿,哪有这么支使人的,这么多账册,小姐一个人看,要看到哪一年去!”
苍松端着茶水刚想送进去,便听到了桃花这句,猛然站住,侧身躲在了门外。
黑心肠的主儿……
苍松努力维持着表情,让自己不要笑出来。
形容得倒是不错。
“你说得对。”尹湄看着那成山高的账册,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认真,着实是有些不划算了,“银子还没见着影儿,我得悠着点。”
“是啊,沈大人有没有说过,如何跟小姐结算报酬?”桃花问。
“我……没敢细问。”尹湄小声说,“我害怕。”
“……”桃花原本想说“小姐你不是这么粗心的人”,但是听到“我害怕”三个字的时候,她不由得想到沈云疏之前扫过自己的眼神。
桃花不禁毛骨悚然:算了,她更怕。
“跟这样的人谈生意,谁不赔本算谁厉害。”桃花忿忿道。
外头的苍松努力憋笑,手中的茶水几乎要给他抖翻了。
这主仆俩,正经挺可爱的。
傍晚时沈云疏才从宫中回来。
苍松守在门外,看到沈云疏的身影,便率先上前,凑在他的身边与他说了今日的事情。
沈云疏微微扬眉,抬眸看向偏厅内。
冬日的太阳落得分外快,尹湄此时已经点上了灯,正在灯下皱眉书写着什么,灯光照着她的脸,温暖的光把她整个人都照得异常柔和可人。
桃花在一旁陪她,无聊到趴着睡着了。
沈云疏跨步入门内,站在尹湄的身旁。
尹湄专心写字,虽说她并不想太认真,可遇到账册便认真看已经形成了习惯。
她心思定,没注意到身边有人,沈云疏低头看她的字,并非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反而是一手柳体,爽利清秀,笔画细瘦却透着丝丝风骨。
旁边摆着一碟花生酥,一点也没动过。
“字不错。”沈云疏道。
尹湄正专心写字,哪里想到后头会有声音传来,吓得惊诧而起,手中的毛笔也随着手落了下来。
沈云疏伸手一接,那毛笔乖巧地落在他的手中,却在他胸前的衣衫上,溅了星星点点的墨汁。
“沈大人……”尹湄慌了,立刻拿出帕子想要替他擦干净。
可越是慌乱越是出错,那墨汁被尹湄一动,越擦越是晕染开来,在他的胸口开出了一朵朵小墨花。
沈云疏低头看着她慌乱的眼神,然后是胡乱在他胸口抹的细白手指,不由得伸手按住了她的帕子,沉声道。
“别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