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然增加的重力下,他虚弱得动弹不得,只是靠救生衣把自己托在水面上。不知道蓝水号现在的命运,但基本上可以肯定,方圆一千公里内没有船了。
在登上海山顶峰的时候,冯帆感觉此生足矣,那时他可以从容地去死。但现在,他突然变成了世界上最怕死的人。他攀登过岩石的世界屋脊,这次又登上了海水构成的世界最高峰,下次会登什么样的山呢这无论如何得活下去才能知道。几年前在珠峰雪暴中的感觉又回来了,那感觉曾使他割断了连接同伴和恋人的登山索,将他们送进了死亡世界,现在他知道自己做对了。如果现在真有什么可背叛的东西来拯救自己的生命,他会背叛的。
他必须活下去,因为山无处不在。
完
第十六卷时间移民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题记
序章移民
告全民书
迫于环境和人口无法承受的压力,政府决定进行时间移民,首批移民人数为8000万,移民距离为120年。
要走的只剩下大使一个人了,他脚下的大地是空的,那是一个巨大的冷库,里面冷冻着40万人,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还有200个这样的冷库,其实它们更像,大使打了一个寒战坟墓。
桦不同他走,她完全符合移民条件,并拿到了让人羡慕的移民卡。但与那些向往未来新生活的人不同,她认为现世和现实是最值得留恋的。她留下了,让大使一个人走向120年之后的未来。
一小时之后,大使走了,接近绝对零度的液氦器淹没了他,凝固了他的生命。他率领着这个时代的8000万人,沿着时间踏上了逃荒之路。
跋涉
无知觉中,时光流逝,太阳如流星般划过长空,出生、爱情、死亡,狂喜、悲伤、失落,追求、奋斗、失败,一切的一切,如迎面而来的列车,在外部世界中呼啸着掠过
10年20年40年60年80年100年120年。
第一站:黑色时代
绝对零度下的超睡中,意识随机体完全凝固,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以至于大使醒来时,以为是低温系统出现故障,出发后不久临时解冻的。但对面原子钟巨大的等离子显示告诉他,120年过去了,一个半人生过去了,他们已是时代的流放者。
100人的先遣队在一星期前醒来并出动与这个时代联系。队长这时站在大使旁边。大使的体力还没有恢复到能说话的程度,在他探询的目光下,先遣队长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国家元首在冷冻室大厅里迎接他们。他看上去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人。同他一起来的人也一样。在120年之后,这很奇怪。大使把自己时代政府的信交给他。并转达自己时代的人民对未来的问候。元首没说太多的话,只是紧紧握住大使的手,元首的手同他的脸一样粗糙,使大使感到一切的变化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大,他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在走出冷冻室后立刻消失了。外面是黑色的:黑色的大地,黑色的森林,黑色的河流,黑色的流云。他们乘坐的悬浮车吹起了黑色的尘土。路上向反方向行驶的坦克纵队已成了一排行驶的黑块,空中低低掠过的直升机也像一群黑色的幽灵,特别是现在的直升机听不到一点声音。一切像被天火遍烧了一样。他们驶过了一个大坑,那坑太大了,像大使时代的露天煤矿。
“弹坑。”元首说。
“弹坑”大使没说出那个骇人的字。
“是的,这颗当量大约15000吨级。”元首淡淡地说,苦难对他已是淡淡的了。
在两个时代的会面中,空气凝固了。
“战争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次是两年前。”
“这次”
“你们走后还有过几次。”
接着,元首避开了这个话题。他不像是120年后的晚辈,倒像是大使时代的长辈,这样的长辈出现在那个时代的工地和农场里,他们用自己宽阔的胸怀包容一切苦难,不让一点儿溢出。“我们将接受所有的移民,并且保证他们在和平环境中生活。”
“这可能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大使的一个随员问道,他本人则沉默着。
“这届政府的全体人民将不惜一切代价做到这点,这是责任。”元首说。“当然,移民还要努力适应这个时代,这有些困难,120年来变化很大。”
“有什么变化”大使说,“一样的没有理智,一样的战争,一样的屠杀。”
“您只看到了表面。”一位穿迷彩服的将军说,“以战争为例,现在两个国家这样交战:首先公布自己各类技术和战略武器的数量和型号,根据双方各种武器的对毁率,计算机可以给出战争的结果。武器是纯威慑性质的,从来不会动用。战争就是计算机中数学模型的演算,以结果决定战争的胜负。”
“如何知道对毁率呢”
“有一个国际武器试验组织,他们就像你们时代的国际贸易组织。”
“战争已经像经济一样正规和有序了。”
“战争就是经济。”
大使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黑色世界:“但现在,世界好象不仅仅在演算。”
元首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大使,“算过了,但我们不相信结果真能决定胜败。”
“所以我们发起了你们那样的战争,流血的战争,真的战争。”将军说。
“我们现在去首都,研究一下移民解冻的问题。”元首再次避开了这个话题。
“返回。”大使说。
“什么”
“返回。你们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负担了,这个时代不适合移民,我们再向前走一段吧。”
悬浮车返回了一号冷冻室。告别前,元首递给了大使一本精装书。“这是120年的编年史。”他说。
gu903();这时,一位政府官员带来一位123岁的老人,他是现在能找到的唯一一位与移民同时代生活过的人,他坚持要见见大使。“好多的事,你们走后,好多的事啊”老人拿出两个碗,大使的时代的碗,又给碗里满上了酒,“我的父母是移民,这酒是我3岁时他们走前留给我的,让我存到他们解冻时喝。我见不到他们了我也是你们见到的最后一个同时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