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可望屯兵贵州,显然是要除掉李定国和刘文秀,统一大西军,将永历重新纳入掌中。接下来是上演已经上千年没有上演过的禅让大戏,还是继续对其进行软禁,打着永历朝廷的旗号去狭天子以令诸侯,那就犹未可知了。但是对于永历来说,这两种可能却都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秦藩如此,实乃国之不幸也。”
清初冯苏说过:“予以辛丑至滇。滇中人言:‘可望善治国,定国能用兵。’使其同心协力,西南之功或未有艾,而乃彼此相攻,卒至摧败。”
上半年,刚刚回到云南之时,李定国、刘文秀还曾率领各公、侯、伯、将军上疏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秦王臣可望所待失人臣礼。臣等集议:奉孙可望出楚,臣定国出粤,臣文秀出蜀,各将所部兵马,从事封疆。凡驭天下之大柄悉还之其主,谨冒死以闻。”显然还对孙可望幡然悔悟寄予希望。
对此,永历将奏疏留中不发。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永历当初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孙可望不可能放弃手中的莫大权柄,更是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内战一触即发。能够平静到今天,不过是永历兵微将少,孙可望忌惮于陈文罢了。
“臣无能。”
李定国拜倒在地,饱经风霜的脸上更是写满了羞愧。眼见于此,永历连忙起身,将这位忠心耿耿的臣子扶了起来。
“自朕登基以来,时事多艰,能够有今天的局面,已经是仰赖爱卿的忠心了。秦藩看来是劝不动了,但是能不开战还是不开战的好,都是大明的将士,那一方的损伤也都是大明的损伤啊。”
“陛下仁慈,乃天下之幸。臣还是那句,若孙可望能够幡然悔悟,恪守臣节,臣与蜀藩二人依旧认他这个兄长;若孙可望犯上作乱,臣等二人绝不与其罢休。只是兵凶战危,臣等死则死矣,陛下乃是万金之体,一旦臣未能将其击退,陛下还当有个完全之策才是。”
退路,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此间已经到了云南,再往南走就是缅甸藩国。除此之外,向北是四川,刘文秀已经领兵出发,意在收取全川。但是四川之残破几乎是全国最严重的,到处都是无人区,想要发展起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而向东则是广西,那里现在大半为永历朝廷的地盘,广西众将和土司据守当地。可若是就连李定国都败了,那么广西肯定也是守不住的。说到底,还是免不了要到陈文的地盘上去,而陈文终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心怀着何等抱负,对他们来说却始终处于迷雾之中。
在这个问题上,君臣二人再一次相顾无言,唯有静候时局变化再做处置。
李定国回到了府中,文安侯马吉翔已然等候多时。永历随李定国前往云南,由于十八先生之狱以及此前的背叛,深恨马吉翔和庞天寿二人,李定国便派了亲信靳统武去将其拘禁起来。庞天寿畏罪服毒自杀,马吉翔摇身一变,乞怜献媚于李定国的亲信部将靳统武以及亲信幕僚金维新、龚铭二人,大肆为晋王歌功颂德,终于得到李定国的信任,重新入阁办事。而对此,永历也是不敢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晋王殿下御前奏对,下官在朝中多年,也从未有晋王殿下这般能够在御前与陛下说上那么久的,由此可见陛下对晋王殿下的信重啊。”
得到天子的信重,对于李定国来说很是心满意足,马吉翔看着李定国的神色,心中的底气更足,连忙说道:“天子信重,其实也是晋王殿下忠心耿耿的明证。也正是晋王殿下的耿耿忠心,下官看在眼里,更是深恨自己当初为孙逆威势所吓,未能杀身报国,实在是悔不当初啊。。”
说到此处,悔恨的泪水当即就从马吉翔的眼眶里涌了出来。李定国见此,也出言宽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前种种已经过去,无需再提,如今尽心尽力为天子做事,为朝廷做事就够了。想当年本王也曾为贼寇,只要改邪归正,今上宽仁,总有浪子回头之路的。”
听到这话,马吉翔当即便是破涕为笑,千恩万谢起来,称得上感激涕零这四个字。只不过,宽慰了马吉翔,李定国却依旧还是有些愁眉不展,看上去马吉翔刚刚的表演似乎也没能让他开心多少。
君臣相得益彰,这是忠臣最好的环境,正是应当大有作为之时。奈何如今的局面,尤其是想起今番与永历所谈及之事,李定国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晋王殿下?”
李定国如此,马吉翔试探性的问及。鉴于马吉翔每次都能说到他的心坎里,李定国对其也早就没有了防备,一五一十的将今番奏对的内容说与其人。
现在的局势如此,有此讨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马吉翔早有准备,继而便向李定国回道:“下官以为,以晋王殿下的武勇,孙逆可望本不足持,当可一战平之。然则陛下是万金之体,不同于我等臣子,晋王殿下为求万全也是应有之义。”
马吉翔说到此间,李定国也是点了点头,孙可望现在的兵力称雄,但是论用兵,李定国还是有些自信的。但是战事一起,孙可望硬实力如此巨大,他倒是不怕,可永历天子万一有个损伤,那就是他实在不愿意去看到,也根本无法接受的事情了。
“晋王殿下考虑事情缜密,下官佩服之至。只是若有意外,到底去何处,下官有些粗陋之见,说得不到位的地方,还望晋王殿下指点下官一二。”
“此事本王正是犯愁之际,既有想法,快说与本王听听。”
李定国如今的表现皆是马吉翔所意料之中的,这位晋王殿下武略勇毅皆是这个时代的第一等的人物,但说到底却还是个粗鄙不文的武人,脑子里的弯弯绕实在是少得可怜。
眼见于此,马吉翔行了一礼便连忙回道:“今时今日,天子居于昆明,向北则四川、向东则广西、向南向西则是藩属之地。下官以为,四川残破,不足以兴王事;广西濒临广东,越藩不似人臣,更当提防;是若有不成,还当退避藩属,当年围剿建奴,朝鲜藩国助战,今孙逆犯上,亦可借兵藩国。”
马吉翔一语说罢,李定国当即便陷入思考之中。从军事、政治和经济上来看,诚如马吉翔所言,但是天子去国,事关重大,却不得不思之再三。
然而,李定国却并没有思考的时间,更别说是琢磨出马吉翔的那些弯弯绕了。马吉翔刚刚说完了话,李定国还在脑海中复盘,其子李嗣兴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附耳对李定国说了两句,李定国当即就变了颜色。
没时间在思考了,李定国连忙起身就准备入宫觐见,马吉翔心道不妙,出言问询,得到的答案却也正是他刚刚所预料到的事情。
“孙可望在贵阳誓师,大军已在内犯云南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