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副上好的红木棋枰摆在长案之上,黑子似漆如墨,白子晶莹剔透,双方黑白分明对弈开始。
吴成天乃是当朝著名棋手,一手棋术可谓已经登峰造极,瞧见眼前青年不过十六七岁,心里面难免存有几分轻视。
陆瑾自然也看出了吴成天的轻视之意,他的棋艺来自那段未来记忆,也算无师自通,不过这五年他时常与裴道子下棋为乐,颇得他的教导,自信不管遇到何等棋手,也会有一战之力,因此面对声名赫赫的棋待诏,并没有产生畏惧之心。
伸出手来,用食指中指轻轻捻起一子,陆瑾并没有如以前那般直接占据天元,而是采取稳扎稳打的手段,将手中黑子“啪”地一声拍在了边角上。
吴成天微微一笑,捻起白子想也不想便落在棋枰另一角,从行棋的轻松自如来看,他对赢得此局似乎非常的有信心。
不消片刻,两人又各自落得十余子,陆瑾仿佛铁了心要与吴成天作持久抗争般,黑子全在边角一线久久地磨蹭着,根本不往中央移动。
吴成天白眉一拧,终于不愿与陆瑾就这样耗下去,提子攻入了中央。
陆瑾等的就是吴成天不耐烦之时,见状,他的嘴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待到黑白棋子快要接阵当儿,原本采取守势的黑子猛然发力左右围攻,好似那汹涌而出的黑色铁骑拦腰将白子斩为首尾不能相顾的两段,其凌厉的杀招,精准的算计,凶猛的手段,攻势连绵如潮连吴成天这般老于棋道之人也应付得手忙脚乱。
吴成天好不容易抵挡住了陆瑾的进攻,再看已方白子,却已被冲击得支离破碎,作为主力的阵中也被黑子所围,要不了多久必会落败。
“你,你”吴成天一阵膛目结舌,看着一脸微笑的陆瑾竟是无言以对。
陆瑾淡淡一笑,无比轻松地捻起一枚棋子,言道:“老丈,还要继续走下去么”
吴成天审时度势,心知自己已无翻盘的机会,笑叹出声道:“陆郎棋艺,果然高超,老朽实在自愧弗如。”
陆瑾站起长揖道:“老丈此言,当真是折杀在下,此局老丈只是有些大意轻敌,否者陆瑾必定难以获胜。”
眼见这青年郎君得胜并不倨傲,反倒如此彬彬有礼,吴成天不禁对他好感大生。
在他看来,此局落败固然有他大意成分在里面,然而最为重要的,还是陆瑾对反攻时机拿捏得极为准确,说是“守如山岳一动不动,攻如烈火瞬间燎原”也不足为过,只怕这陆氏郎君棋艺,比他差不了多少。
心念及此,吴成天不禁感叹连声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佩服佩服倘若朝廷再次征召棋待诏,陆郎必定榜上有名。”
陆瑾疑惑问道:“怎么莫非这棋待诏还要专门征召才行么”
吴成天捋须笑答道:“当然,翰林院之士并非随时都会补充,而是朝廷根据需要择机补录,目前院中尚有棋待诏三人,故无新增计划,不过眼下离科举考试还有一段时间,陆郎倘若真的想要以棋为生,听闻内文学馆正在招录棋博士助教,陆郎不妨前去试试。”
“棋博士助教”陆瑾一愣,问道,“敢问此者为何”
吴成天对陆瑾说不出的喜爱,耐下性子微笑解释道:“宫廷之中对宫人要求十分严格,毕竟任何帝王妃嫔也不希望整日陪伴着自己的奴婢全为愚笨蠢材,因此武德年间内廷设内文学馆,置学士一人为馆主,其下有内教博士十八人,专门教授宫人经学、书法、诗赋、律学、算学、琴技、棋艺等等,这棋博士正是掌教宫人棋艺之人。”
陆瑾恍然点点头,问道:“不知这助教又是何也”
吴成天悠然笑道:“陆郎不妨想想看,以棋博士区区一人之力,何能教授内廷中成千上万的宫人因而又在棋博士之下设有三名助教,协助棋博士教授棋艺,虽然皆无品级官身,但可以接近内廷,安知不会一朝富贵”
第一百零九章奇葩母子上
陆瑾缓缓颔首,暗忖道:看来这翰林院是暂且进不去了,不过若能退而求次进入内文学馆,倒也是不错的选择,一来可以暗中前往翰林院追查线索,二来也可以凭借俸禄维持生计,毕竟现在所剩的钱财也不多,终归一天会坐吃山空,待到今天秋天科举之时,再另作打算亦是不迟。
心念及此,陆瑾打定了注意,笑道:“正好在下前来长安尚无生计着落,不知这棋助教在何处招录”
吴成天笑答道:“就在东市棋风馆内,不过招录只持续三天,今天是第二天,明天乃截止之期,陆郎想要前来的话可不要耽搁了。”
陆瑾颔首笑道:“那是当然,在下明日便前往棋风馆内。”
吴成天欣然点头,略一沉吟,笑道:“听闻为了择优汰劣,报名之前将会有棋艺高超的棋手与报名者对弈,合格者方能参加最后的招录,陆郎棋艺高超,想必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问题,老朽便在最后招录之时等候陆郎。”
陆瑾颔首笑道:“好,在下一定不会辜负老丈的期望。”
与吴成天告别之后,陆瑾踽踽独行返回家中。
今晚遇到吴成天,无异于柳暗花明又一村,倘若能够顺利成为棋助教,出入宫禁也能方便一些,对追查阿爷的下落自然大大的有益。
吴成天虽然从未听过阿爷之名,然而他也言及翰林院各色人物太多,根本不可能全部都记得,只要潜入翰林院寻找到曾与阿爷共事之人,或者找到龙朔三年进入翰林院人员名册,一切自当真相大白。
想到此处,陆瑾暗感激动,他仰望着漫天闪烁不止的星斗,似乎看到了陆三娘温柔的微笑,不知不觉眼眶微微泛湿,梦呓般地喃喃道:“阿娘,望你能保佑儿此番顺利考取进士并找到阿爷,早早为你报仇雪恨”
星河璀璨浩淼无垠,一枚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横亘天际,消失在了茫茫夜空中。
回到住处,陆瑾轻轻一推木门,竟发现木门已经自内关死,显然有人已经将门闩放下了。
陆瑾苦笑了一下,不禁暗叹这钱家关门太早,抬起手来轻轻敲响了木门。
这一敲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人前来应门,陆瑾正在考虑是否偷偷翻墙而入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猛然而至,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木门风暴一般陡然打开了。
门口,虎背熊腰的身躯犹如泰山石敢当般傲然矗立,钱夫人双目圆瞪两眉倒竖,手叉腰间不悦问道:“陆瑾,几多时辰了,呀竟然还喝了酒”
陆瑾赶紧后退了一步,免得被她的唾沫星子喷在脸上,哭笑不得地言道:“刚过亥时,怎么难道夫人府中还有门禁不成”
“当然”钱夫人重重点头,伸出手指指点着陆瑾道:“我们钱家乃是永宁坊出了名的守规矩,租客何能这么晚回门败坏我家家风念陆郎这次为初犯,我也不与你过多计较,倘若下次超过亥时归家,我们绝对不会再给你开门可知”
一席话掷地有声,言语中的意思竟让陆瑾也必须遵守钱家的规矩,倒是有些强人所难的意味在里面,不过陆瑾也算心胸开阔,不屑与这等无知妇人争吵,微笑颔首道:“好,下次在下必定会注意的。”
钱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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