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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回、俯仰天地,逆旅而已
南海之上,风起云涌,三方对峙。
拙然一身道袍浸染血色,双臂化作魔躯利爪,他神色莫测地看着另外两人道:“那位尊者果真是不愿意放过破灭天魔宗了?”
易渡双手抱剑,赤色披风在风浪间猎猎起舞,如同一座雕塑般不言不语。易渡身边的铸殊魔尊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答话的意思便对拙然道:“我等不过听令行事,拙然道友若有疑惑还请到九幽之下乞答吧。”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露骨了,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截杀拙然。
拙然面容冷肃,神情镇定自若,他朗声问道:“易渡道友乃是六道阎魔宗长老,为黄泉执戈亦在情理之中,可是铸殊道友你呢?你又为何甘效犬马之劳?”
“圣人有令,不得不从啊。”铸殊摇了摇头,慨叹道,“我还从未想过要与你兵戈相向。”
拙然似乎怔了怔,他有些复杂地道:“是么,我宗为无妄魔境抛头颅洒热血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成了黄泉降临的牲礼啊。”
在十万年前神道大劫之后,修行者渐渐开始明白了天道的底线,他们开始探索如何在发展自身的同时完美地规避劫难。碧落黄泉那样强大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他们已经从天道那里掠夺了太多的力量,当这种力量突破底线时,一切就如同一场幻梦般消失了。
道统也是一样。
如果说道种还只是窥伺天机的钥匙,那么道种成熟进入合道之后,修行者就可以真正地盗取天道的力量了。一个道统的修行者越多,那么这个道统从天地间攫取的力量也就越发惊人,它离天道的惩戒也就越发接近。
诸道圣者就出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们将那些临近黄泉碧落的力量压制下来,以自身为容器镇压诸道道果。等到道果凋萎,无数新生的道种又降临了,新的道种带来新的修行者,而新的修行者又迅速成长为盗天地之造化的危险存在。这时候圣者就会进行新一轮的平衡,他们欺瞒天道,抹杀一部分修行者,将他们的道种融为道果,从而让整个传承有惊无险地走下去。
现在黄泉重新降临,这就意味着圣者大人需要付出无数魔道修行者的性命为她腾出一个安全的地方。
另外两人都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是这么平淡地看着。拙然的双臂渐渐恢复原样,道袍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他立于浩荡洪波之中,稳若磐石,不可撼动。
一直未曾出声的易渡突然说道:“献身九幽,此乃你幸。”
拙然听了这话之后神色忽地化作狂放,他仰头看向阴霾覆盖的苍穹,放声笑道:“是么?这是何等的……荣幸啊!”
天空中灰色的云层裂开黑漆漆的空洞,雷霆刚刚蔓延出一点色彩就被吞噬殆尽。海天交接之处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看上去就像有人把天和海强行糅杂在一起似的。海浪翻滚不休,整个南海像是被人调转过来了似的,所有海水都疯狂地往天空涌去。拙然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万丈天魔身,魔啸一瞬间传遍整个南海。
易渡手中重剑骤然出鞘,深邃无光的巨剑虚影如山岳般降下。剑影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最后竟然化作密密麻麻的剑幕,直接将天魔身困在剑阵之中。
“黄泉尊者还没来?”铸殊见拙然动手便有些不安,他一边用罗盘布阵调整天象,一边对易渡道,“莫非在魔境被绊住了?”
易渡手中剑诀变化不止,他摇了摇头,没空理会铸殊。
铸殊手里阵盘旋转,天空中阴云微微消散,但依旧晦暗不清,魔气浓烈而凶戾。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变幻着阵盘上的符箓排列,一点点将破灭天魔道的真气驱散出去,然后重新引入天地灵气。
“我们两人能困他一时,可终究拖不长啊,你就不能赶紧问问吗?”铸殊看上去不慌不忙,神情镇定自若,可心里早就不知道催易渡多少遍了。
易渡简短地答道:“马上就来。”
“你真的问过吗!?”铸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手中罗盘一翻,一道与之完全一样的虚影覆盖在罗盘之上。
折亭略带疑惑的声音出现在罗盘上面:“师尊?”
铸殊手里的罗盘名为乾坤归一盘,与折亭手里那面移星换月灵感交通,相辅相成。
“黄泉尊者呢?”
折亭讶然道:“已经离开破灭天魔宗了。”
“那现在破灭天魔宗是何情况?”
那边拙然魔气一盛,四周剑影被推开百米,他一个迈步,差点就要迈出剑阵笼罩的范围内。易渡受魔气威压,闷哼一声,剑影齐齐化作实像,直接就往天魔身上刺去。天魔双臂展开,不闪不避地迎向无数剑影,铸殊忙中偷空以移换乾坤之术将两者隔开。
铸殊紧握着罗盘对易渡道:“破灭道越杀越强,不能让他受伤。”
折亭似乎没听清他师尊的话,于是反问了一句:“什么?”
铸殊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要一边布阵困住拙然,一边盯着易渡的动静,还要抽空联络身在无妄魔境的折亭。这么多事情赶一块了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失误,他只得尽快解决掉折亭这边的问题:“没你什么事,先说无妄魔境如何了!”
“哦、哦好的。”折亭调整了一下手里的移星换月盘,郑重地道,“除了无暇魔尊受句芒神域所困之外,无妄魔境内破灭天魔宗再无活口。我和弈心前辈正在往南海赶,黄泉尊者先我们一步离开,应该马上就能到了。”
这段话说得简洁明快,铸殊松了口气道:“好,你们路上小心。”
他将罗盘再一翻,移星换月盘的虚影消失在空气之中。他这才抬头看向参天魔身,喟然叹道:“拙然,再挣扎也无济于事啊。”
拙然的万丈魔身巍然立于天地间,剑阵只能困他,却不能伤他。雷鸣般沉闷的巨声从空中传来,他道:“若是因为知道无济于事就不去作为了,那么修行者何苦去求索天道?”
“这跟天道有什么关系。”铸殊倒是挺乐意跟他聊聊的,应对这个肯定比应对他的疯狂挣扎要省力得多。那边易渡倒是一丝不苟地稳固剑阵,将剑影布置得毫无破绽可言。
“我们困在合道有多久了?千年,还是万载?”拙然的声音震得空气都在颤动,他每说一句话海水都要翻涌一下,场面分外可怖,“没有人放弃过探索,还不就是因为慕求无所不知的生命、无所不能的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