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2 / 2)

gu903();坐在床榻上的皇帝面色苍白,眉眼间是阴鸷的锐利,“用膳不急,去买吧。”

佟桦不解地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屋里只剩下两人,裴英又问:“若是蛊虫取不出,朕还能活几年?”他低着头,微垂的眼睫漆黑浓密,如寂静深沉的夜色一般,看向太医的眼神莫名阴郁。

寄生在身体里的蛊与他共生了多年,虽然没能要了他的命,但也时常让他饱受折磨。若能有办法将它取出必然是好的,但开刀取蛊这种事又不是吃药喝汤,不能百分之百成功。

一国之君身体有亏,反而要倚仗苗疆的巫医前来整治。这消息若是传到南疆去,只怕对两国的议和没有好处。

南疆国小民弱,向来是对大靖没有威胁,若是被他们抓到大靖皇帝的弱点,难保他们会以巫医交换什么利益,万一再让巫医动些手脚,他依旧是处在危险之中。

太医恭敬应答:“若是放着不管,陛下……恐活不过三十岁。”

说完只剩下冗长的沉默。

透过二楼窗子的缝隙能看到外头江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冬日的寒风悄无声息地的灌进来,屋里烧着的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细微的声响在沉默的范围中无限放大。

过了许久,裴英垂下的头稍稍抬起,阴郁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早知道这么短命,朕还做什么皇帝,不如死在战场上的好。”

若是当初没有回京,没有做劳什子的皇帝,哪怕是战死沙场,玉明熙也能记着点他的好,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避他如蛇蝎。

太医卑微的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裴英厉声吩咐:“今日此事不要再对别人讲起,若是泄露出去,朕要你的命。”

“是,臣不敢。”

过了一会儿,佟桦拿着一支糖葫芦回来了,敲过房门走进来,将糖葫芦呈到裴英面前。

裴英捏了竹枝,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裹着红色的山楂,满怀期待的咬下去,入口是酸甜的滋味,是他小时候想吃一直没能吃到的味道。原来也没那么好吃。

吃了一颗后,把剩下的随手一放,裴英皱着眉头问,“追到她了吗?”

佟桦脸色有些不好,立马跪在地上,“郡主的船已经使出了景江,我们临时准备的船不比大船帆大风足,追了一天后,跟丢了。”

裴英眼睛一闭,攥紧了拳头。

“陛下切勿动怒。”佟桦跪在地上抬头看他,规劝道,“恕臣多言,以下乃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的帝王,不该为男女私情左右,郡主再怎么说也是先帝义女,誉王妃母子、林太师一家,乃至微臣麾下的薛兰儿都颇为敬重郡主,陛下若是执迷不悟,只怕是要惹群臣众怒。”

“你也觉得朕做的不对?”裴英道,眼神冷漠空洞。

佟桦紧咬牙关,冒死进谏,“陛下,您是帝王,首先要考虑的应当是百姓的安居乐业,是大靖国的前程,若非如此,只会导致国家混乱,时局动荡。”

宫宴当晚,皇帝当着众臣的面宣布要娶郡主为后,当时就已经有几个老臣受不了这荒唐之事愤而离席。哪怕后来没有几人出口反对,但心中却也已经生出不满。长此以往,君臣离心,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这些事,裴英自然也知道,只是他不在意而已。

面对佟桦的劝谏,裴英意外的没有发怒,只是冷冷问他,“你可知朕当初为何要从军?”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进入军营,在新兵营里熬了半年便展露头脚,在战场上碰到辽兵丝毫没有惧怕,一柄长剑砍下多少头颅,稚嫩的脸上沾满血腥的红,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男子从军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却没有一人像他那样拼命。

大多数士兵家中仍有亲眷,身在战场,心系家中,不敢用尽全力。也有人是父子兄弟上阵,互相交付后背,为了保全自己身边人才拼尽全力去搏杀。

可裴英什么都没有,孤身一人,年纪轻轻就心如槁木。

人生总要寻找一些意义,有人追求功名利禄,有人妄图读尽天下书,也有人只求家人安康,而裴英的追求简单又几乎无法实现。

他从小没有爹娘疼爱,看尽了世态炎凉,没有一天不再吃苦。只有玉明熙,她说只要有她在,就不会让他受欺负。

裴英信了,为了她,他可以生也可以死。

佟桦只看到裴将军表面的英勇无畏,却不知他躯壳之下是怎样一颗空洞的心。佟桦渐渐明白,皇帝远不像他表面看上去这么英明神武。

“臣不敢多言。”

裴英眉毛一挑,从床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谁不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好话,朕问你,若要你舍弃父母性命换一生荣华富贵,你愿意吗?”

佟桦恐惧道:“臣怎□□华富贵罔顾爹娘性命。”

裴英移步走到他面前,挺拔的身子在他身上落下阴影,说话声阴冷凶狠,“那你又为何会觉得,我能为了百姓为了大靖,舍弃玉明熙。”

佟桦沉默了。

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怎会觉得疼,他以为的儿女私情,对裴英来说却是求而不得的一生挚爱。而在裴英眼中,父母亲情反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人们常常以己度人,又有几人能舍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

裴英从来不期望有谁能理解他,信手拿起挂在一旁的外衣披上,忍着肩膀上的疼痛,道:“下发通缉令,务必要找到她的行踪。”

“是。”佟桦道。

“等等……不行……”裴英犹豫了一会儿,补充说,“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只发密令到各州府,让他们私下找人。”

那么一大船的人不管进了哪儿都会让人注意,广发通缉令抓人反而会打草惊蛇。不如下发密令,暗中行事。

皇帝推开门,外头客栈下等候着数名城北军。没有过多停留,一行人向北启程回京。

从城镇旁经过的景江一路向冬流进运河,帆船一路沿运河南下。

摆脱追兵后,大船在运河上行驶了两天,停在了苏州。船上下来几个丫鬟去采办药品,小燕特意去请了个郎中上船看病。

玉明熙昏迷了整整三天,躺在床上毫无生气。昏倒的时候手心里还紧抓着没了刀鞘的匕首,身上沾满了鲜血,唇上却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即将枯萎的花一样萎糜不振。

仿佛做了一场醒不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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