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徐家不轨事的证据,也没有轻易动过对付徐家的念头哪。还有,即便这位县令大人真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豁出命去弹劾徐家,可他这份弹章又怎么可能真个被皇帝所看到呢
一般来说,当这种弹章在送往京城的途中,就已被他的那些个上司给看得清清楚楚了县令作为大明朝最低一级的正印官员可不像下面那个朝代般有什么特奏密奏之权的,必须按着规矩层层上递这些官员居然也会冒着得罪徐家的风险让这份奏本送到京城去
最后,即便这位县令的运气确实不错,弹章也确实送到了京城,可还有通政司和内阁这两处关口要过呢。谁不知道徐阶乃是首辅张居正的恩师,无论是通政司还是内阁的其他成员恐怕都没有这个胆量瞒着张居正把这份东西给送到御前吧。
所以这件事里的蹊跷可着实不少,作为即将要接过这等烫手之事的杨震,自然有必要了解更多内幕情况了。
应舟听了杨震的问话,才终于把手上的动作一顿,苦笑着咽下嘴里的食物后道:“杨镇抚莫要见怪,咱在宫里只是个跑腿办事的,有些事情可知道不是太清楚。只听说这次的弹章已是接连的第七份了,据说那官员在此奏疏上已些明了,一旦这份奏疏依然石沉大海的话,他就要挂印亲自进京去喊冤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官员们才没有拦下此弹章吧。
“还有,据宫里人传言,这份弹章其实在内阁时是被扣了下来的。但不知怎的,它却被夹在其他公文奏疏里,被人不小心给带进去的,这才被陛下所见。陛下看了这弹章后,龙颜大怒,直言一定要彻查此事。”说到这儿,他又着意地看了杨震一眼,似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
杨震当即肃然道:“嗯然后呢”
“这是我干爹跟我说的,当时他正侍候在陛下跟前。说是当时陛下恼怒,他们这些侍候之人都有些着了慌,唯有张鲸说此事尚只是一家之言当不得准,该由陛下让一亲信之人前往查察虚实后才做圣裁也不迟而他这一言,便提醒了陛下,让他想起杨大人正在江南,于是才命人给您传旨。干爹觉着此事有些古怪,便叫我当了这个传旨之人。”
听完应舟的这一番讲述之后,杨震便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来,片刻后才淡淡一笑:“那张鲸竟回到陛下身边了吗”他还记得自己与冯保斗得厉害时,这个叫张鲸的太监曾差人来和自己密谋合作,最终却被自己给回绝了。
没想到这家伙的本事还挺大,冯保倒台才没多少日子,就已从外地被调回了宫里,这还不算,居然还能在皇帝跟前如此说得上话,就可见其在万历心里的分量颇为不轻了。
当然,对这些杨震倒也不怎么太过放在心上,他又不打算自宫后去宫里和对方竞争。真正叫他感到有些异样的,是此人在皇帝面前说那番话的目的和用意,这是针对自己而说的一番话吗
显然,以孙海的敏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的,所以才让自己最信得过的干儿子来传旨,顺便提醒自己一句。要真是如此的话,这次的事情就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了,甚至是朝中有人在秘密筹谋对付徐阶,乃至于他背后的张居正而他们居然又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想把自己当枪使
隐隐猜到这些的杨震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次的差事还真就是个烫手之极的麻烦了。但既已接旨,身为臣子的他难道还能不照着皇帝的意思对此加以严查的道理吗
还有一点,也是最关键的,虽然杨震不想被人当枪使,但他本心里也知道这或许是个针对张居正的好机会,也不想白白放过了。要知道,张居正乃是徐阶一手培养起来的,若是这回徐家出了事,他会袖手旁观吗而他若想徇私舞弊什么的话,罪证自然就会落到杨震这个锦衣卫的手中。另外,即便退一步来说,张居正真个明白处境不对而对此不加理会,那以这两家之间的密切关联,就不能通过徐家的问题顺藤摸瓜把张居正也给带出来吗
最后,即便这两方面都难有收获,光是打击徐家及其相关人等,只怕也能大大地削弱张居正在朝中的力量了。而且,那些和徐张两方都有紧密联系的官员,会放任徐家遭殃吗只怕他们也会逼着张居正去插手此事的,到时候张居正的处境也将非常不好看了。
想到这儿,杨震的嘴角已勾起了一丝笑意来。虽然这事看上去是被人当刀枪使了,但却也正是自己希望发生的。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促成此事的朝中力量会是什么人,但只要他肯查,就一定能有线索。
看到杨震先是皱眉苦思,随后却又露出了莫测的笑意来,倒是叫应舟心里有些发虚了,忍不住试探道:“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吗”
杨震这才回过神来,冲他抱了下拳:“公公莫怪,在下只是考虑此事轻重,一时倒把你给晾在这儿了。今日还是多得公公送来具体消息,才让我不至太过疑惑哪。还劳烦您回去后也代为跟孙公公道声谢。”
杨震如今可是权力极大,又深得皇帝信重,还是自己干爹重要盟友之人,现在对他如此客气,自然叫应舟有些受宠若惊,忙还以抱拳之礼,连道不敢,并且说自己会把杨震的谢意转达自己干爹的。
见从他身上已问不出什么要紧线索来了,杨震也不再纠缠于此,转而和对方谈起了杭州美丽的景致,说是这两日会请应舟前往游览。
对于杨震的这份心意,应舟自然深表感激。不过他随后却又皱起了眉头来,无奈道:“只可惜咱家这次出京是奉命办差,实在不敢在此耽搁太久。最迟后日一早,就得赶回京城去了。”
“竟是如此之急吗那公公可就着实辛苦了。”杨震颇有些叹惋地道了一句,随后想到了什么,把手一挥,叫过了一名手下,小声吩咐了几句。
片刻之后,两只包裹便被人捧了过来,放到了桌子上。杨震状似无意地一笑道:“既然公公你急着回去,那是肯定游览不了杭州美景了。唯有带这点杭州的土特产回去,给你和孙公公当作纪念吧。”
应舟只拿手一摸那包裹,就知道里面所装是世人皆爱,且天下州府都有的“特产”,心里便是一喜,赶紧道了声谢:“还是杨大人您想得周到。既然是您的一片心意,咱就不好推辞了,也代干爹谢过您。”
“好说好说。”杨震呵呵笑着。虽然他地位远高过应舟,但这种宫里的太监能拉拢总是不错的,说不定今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呢。这几千两银子,他杨震现在还承担得起。
酒足饭饱,又拿了一大笔银子后,应舟这才依着杨震的安排去休息了。而在起身把他送走之后,杨震脸上那淡淡的笑意便已彻底收敛了起来,转而换上了严肃的模样。
正走过来的一众下属见他如此表情,心下也是一凛,神色也变得庄重起来。
“有几件事情,我需要你们赶紧给我去办。第一,让松江、华亭一带的锦衣卫探子尽量多地收集关于徐家的任何消息,尤其是他们横行乡里的罪证,一定要多,要全。”
“是”这一点,自有曾志耽来办,他也很自知地答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