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牟看清奏折中的内容,眼中也闪过骇然,不过他到底是首辅,这些年来,再大的风浪都见过,所以,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你们都看看吧。”
剩下几人一一传阅,心中便如石破天惊一般震撼,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请罪的奏折,他们还真不敢批。
袁牟正色道:“事关重大,我这就亲自去见皇上,你们……”袁牟视线在众人身上一转,最后落在卢东脸上,他不急不缓道:“你们一切照旧。”
“卢阁老!”
袁牟一走,几位次辅失去了往日的稳重镇定,纷纷围到卢东身边询问:“依你所见,卫国公太夫人奏折中所言,的确属实吗?”
“属实与否,自有圣上查处判决。”卢东淡淡道:“事关天家血脉,结果未出来之前,诸位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几人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再自讨没趣,哈哈一笑把话题转到别处,心里却在思索着那奏折上的事情。
卢东看着云淡风轻,其实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卫国公太夫人在奏折上请罪,说已故卫国公陆鹏举并非她亲生儿子。
当年,老卫国公征战鞑靼兵败,有人污蔑他投敌叛国,当时消息并未确定,先帝与康太后对此事不说只言片语,陆家其他几房怕被老卫国公牵连,要击杀太夫人以及她才两个月大的长子陆鹏举。
太夫人得知消息,抱着陆鹏举连夜出逃,被在慈悲庵为先帝祈福的穆太妃所救。
太夫人虽然得救,但襁褓中的陆鹏举却高烧不退,于三日后夭折。
太夫人万念俱灰,一心想要寻死,只想追随老卫国公与儿子而去。穆太妃极力劝解,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活着,要给老卫国公洗刷冤屈,要把陆家的产业夺回来,为死去的陆鹏举报仇。
听了穆太妃的话,太夫人冷静下来,等待时机。
半个月后,穆太妃临盆,产下一名男婴。虽然穆太妃极力遮掩,可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哭声越来越响亮,慈悲庵中能听到婴孩啼哭声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
消息传到康太后耳中已经是五个月后了,她勃然大怒,派人前来索要婴孩。
正好当时老卫国公投敌叛国一事水落石出。
原来是他佯装投敌混入鞑靼城中,来了个里应外合,将鞑靼一举歼灭,已经班师回朝。
穆太妃当机立断,把孩子给了太夫人,由太夫人带着回了卫国公府,说孩子便是她的儿子陆鹏举,
而穆太妃则宣称自己生下的是个死胎,才将康太后糊弄过去。
康太后一直执掌朝政,穆太妃与太夫人就一直藏着这个秘密。
等到三年后老卫国公战死,三岁的“陆鹏举”继承爵位,成为大齐朝最年轻的国公爷。
穆太妃与太夫人一直想让“陆鹏举”认祖归宗,却碍于康太后的势力不敢说明真相。等到正兴帝登基,可以说出真相了,“陆鹏举”又已经不在了。
直到之前静乐公主薨逝,太夫人伤心过度昏厥过去,陆铮守在一旁,她在昏迷中失言说出真相。陆铮不愿相信,震惊之下竟然急火攻心吐出鲜血,还因为不愿意接受事实而躲到别院,不仅不愿意面对太夫人,甚至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太夫人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陆铮有权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不该欺瞒陆铮。
太夫人痛心疾首,希望正兴帝能饶恕她知情不告之罪,同时希望正兴帝替陆鹏举、陆铮正名,让他回归皇室。
卢东坐回到了位置上,波澜不惊地批阅奏折。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陆铮从前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是他的女婿。
卢东沉默地做完了手头的事情,刚出宫门就遇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熊文明。
“怎么回事?”熊文明脸色肃然,讳莫如深地问:“听说卫国公太夫人上奏折了,陆铮的确不是陆家的血脉,连陆鹏举也不是陆家的血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东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听谁说的?”
“什么听谁说的?”熊文明急急道:“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这事?便是白丁百姓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需要听谁说吗?”
“怎么?”熊文明吃惊道:“难道你竟然还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他是一个时辰之前才知道的。事关皇家血脉,这种辛秘的大事,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传得有理有据、人尽皆知?
除非是有人故意授意!
卢东回头望了一眼紫禁城的方向,神色复杂。
……
随着陆铮离原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久,猫儿胡同的气氛也就越来越低沉。
就连庄明宪都慌了。她恨不能抱住陆铮的肩膀狠狠把他摇醒,这样无止境的等待实在是太折磨、太煎熬了。
当丁兴把消息报给庄明宪的时候,庄明宪低落的心情顿觉振奋。
她没想到正兴帝竟然能想出这么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理由,她更没有想到,太夫人那般刚强狠辣之人竟然会同意将她的亲生儿子陆鹏举“送”给别人。
为了陆铮能名正言顺地认祖归宗,正兴帝真是煞费苦心了,他一定是跟太夫人做了什么交易。
如果此时成真,那陆铮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她迫不及待地跑进内室,把这件事情告诉给陆铮听。
“……你快快醒来吧。”她抓了陆铮的手贴到脸上:“我真的很担心。”
老太太也看出庄明宪很担心了,陆一直昏迷不醒,虽然庄明宪精心照顾,喂药、喂饭都不假旁人之手,却因为他只能吃汤、粥之类的流食,还是日渐消瘦。
随着陆铮消瘦,庄明宪也瘦了下来。
巴掌大的小脸上只剩下一双大大眼睛了,老太太看着格外心疼。
她老人家每天急得团团转,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帮助庄明宪。
她道:“明天我去寺里给陆铮祈福吧。”
这样干等着,实在折磨人。
庄明宪看着祖母因为担忧也瘦了一些的脸庞,自然连连同意:“那就去潭拓寺吧。”
潭拓寺更灵验,风景也更优美,祖母流连美景,也可以松泛松泛。
第二天一早,庄明宪把老太太送出了门,就去了书房,南山晓生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见了庄明宪,他立马起身恭敬行礼:“夫人。”
这一位是他的东家夫人,也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贵人,要不是庄明宪来找他续写《王宝钏》,他怎么会压过凌州居士成为墨香阁书坊名气最大的话本词本作者呢。
“我这里有个故事,你说给你听,你立马编成词本,连夜刊印出来。我要三天后墨香阁出新书之时,只卖这一本!”
墨香阁每个月出一次新书,每次出三本不同的故事,供人选择。
只出一本,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过既然庄明宪开口了,墨香阁自然会照办无误的。
“夫人请讲。”
“这是一个阴错阳差抱错孩子,造成两个孩子命运不同,却又不断纠缠的故事……”
这故事跟太夫人、穆太妃被形势所迫不得不将弄假成真将皇室血脉变为卫国公陆家的血脉不太一样,故事更狗血,更匪夷所思,更令人惊叹。
情节跌宕起伏、冲突不断,引人遐想。看到这个故事,人就会不得不想起卫国公府的事情,可若真轮起来,又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南山晓生落笔如飞,迅速记下了庄明宪说的内容,准备连夜回去编写。
他激动的不得了!
这个故事太精彩了!太好看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写,想要发出去给人看了!
他南山晓生又要火一把了!
这边南山晓生刚走,周成就飞奔而来:“夫人,万公公派人送来消息,马上要来传旨,皇上说追封国公爷为忠勇公毅睿王,世子爷袭王位为睿王,您为睿王妃。人已经在路上了,您快到门口等候。”
庄明宪早有准备,所以丝毫不显慌乱,她朗声道:“让人备好香案,打开大门,丁兴、周成。你们随我一起接旨。”
这次宣旨排场非常大,简直比家中有人中状元传喜报还要热闹,有不少百姓都挤到门口观看。
传圣旨这样庄重严肃的事情,百姓这般拥挤观看是要被治罪的,这些百姓敢来,必然是得到提前授意了。
庄明宪携家中众人跪拜,恭敬地接了圣旨。
“恭喜王妃了。”万全道:“奴婢还要回去复命,若王爷醒了,请王妃即刻派人送信到宫中。”
“公公慢走。”
随着万全离开,在门口围观的百姓也悉数散去了。
堪堪到了午饭时候,庄明宪喂陆铮吃过饭,正准备自己也吃饭,突然随老太太去潭拓寺的车夫急急慌慌跑了回来:“夫人,老太太的马车惊了,老太太跌落山下,昏迷不醒。”
庄明宪惊愕失色:“在什么地方?”
车夫声音发抖,焦急不已:“就在离潭拓寺不远的小山坳那里。”
庄明宪只觉手脚发软,一颗心重重跌了下去:“周成,你守着世子爷,丁兴,去套马,随我出门。”
她情急之下,忘了陆铮已经是睿王了。
马车疾驰,很快就来到车夫口中的那个小山坳,庄明宪还未下车,便听见一阵弓箭破空声响起,紧跟着马车咚咚咚直响,像是有无数弓箭射在了马车上,随之而来的,还有箭簇入肉的噗噗声、护卫倒地的声音。
庄明宪暗呼不好,中埋伏了!
丁兴驾车,副坐上坐着祖母的车夫,除此之外,她还带了四个护卫。
箭如雨落,外面的人怎么样了?
“主子!”从车底传来丁兴的声音:“敌人来势汹汹,我们一死三伤,只有我一人尚未受伤。您坐着不要动,我问问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庄明宪轻声叮嘱:“你小心点。”
她心里知道这事情不妙。
这番袭击,摆明了是针对她而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敢那么大胆,必然有恃无恐,图谋不小。
是谁敢这样做?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男子清冷熟稔的声音:“庄明宪,我等你很久了。”
傅文!
庄明宪大怒,她一把掀开车帘,疾言厉色瞪着他:“傅文!你究竟要做什么?”
一语出口,她看到傅文身边站着的那个护卫。
那是霍山!
四皇子登基成为永庆帝之后,霍山就成了有名的江洋大盗,他一身武艺非常高强,令永庆帝非常头疼。
永庆二年,傅文一直被人追杀,他就到处收揽武功高手。
他亲自围剿霍山,将霍山投入大牢,三个月之后,霍山就成为了他的私人侍卫。
那是五年之后的事情,现在霍山还不是闻名大齐的江洋大盗,傅文又怎么会知道霍山,怎么会将他收拢到自己身边?
除非……
除非傅文跟她一样,也有了前世的记忆!
所以他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设计她。
还有陆铮前世是死于傅文之手,那这一世呢?陆铮这次的灾难,傅文又参与了多少?
他骗她来此,又是要做什么!
庄明宪越想越惊,只觉得头顶一个晴天霹雳,耳朵嗡嗡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昨天晚上赶回来的,所以短小君改成粗大长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