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本来就是七分饱,头回吃好的还是硬着头皮。
郑重看她夹得很小心翼翼,还以为是不好意思,毕竟这会小孩都知道,饭点是不能从别人家门口路过的。
他拿出新筷子,拨了一半多到她碗里说:“吃吧。”
沈乔已经撑到嗓子眼,好不容易下去的半碗饭又被香肠填满,表情一瞬间有些为难。
郑重知道他们城里人比较讲究,说:“筷子是新的。”
他本来也只有一双筷子,这些都是新买的。
沈乔不是在乎这个,她心知自己再吃不下多少,简直是数着米粒夹,只能为难道:“其实我刚刚吃过饭。”
不管吃的是什么,肚子里已经没多少地方了。
郑重恍然道:“这样。”
又看着她满当当的碗,沉默片刻说:“你吃饱了吗?”
沈乔下乡以来,这么饱估计是第一次。
她甚至打个嗝说:“非常饱。”
郑重不是不遗憾的,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说:“那放着吧。”
沈乔没有剩饭的习惯,谁能做这么奢侈的事,她犹豫道:“我再努力吃一点吧。”
郑重看她是真的吃不下,说:“等下我吃。”
都是好饭好肉,不吃也是浪费。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别的念头,但沈乔还是挺不好意思的,这对她来说是件有点亲密的事,不过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
她说:“那麻烦你了。”
郑重一点也不麻烦,原来他就是每顿饭都是吃得饱饱的,毕竟每天有那么多活,但是对他来说吃什么吃到饱的区别很大。
哪怕是他,一口气吃这么多肉也很稀罕。
香肠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他不由得期待起下一次,不过心里也知道这种事的次数不会太多。
沈乔看着他吃饭,跟秋风扫落叶似的,不一会全是空盘,连菜汤都没剩下。
她看向郑重的手臂,心想也得是这种程度的食量,才能撑起这么健壮有力的臂膀。
像知青点的饭她还能吃个七分饱,挣工分多的女知青基本都不行,更别提男知青,大家心照不宣会给自己加餐。
粮食在这会就是命,谁也不会去过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知青们之间的相处还是挺友好的,是一种约定在世俗内的闭口不提。
郑重本来是请她吃饭,发现结果是自己吃得更多,有些赧然地把空盘子们都堆在一起,说:“我去洗碗。”
沈乔当然要说:“我洗吧。”
哪有客人来洗的道理,郑重摇摇头说:“等我一下。”
这几天他说得最多的话好像就是这句。
沈乔老实点头,不过说:“你要不要先试试裤子。”
郑重才想起来这件事,点头应下,又从吊在房梁下的篮子里拿出包瓜子放在桌上,倒来一杯热水。
可以说,他为这次招待客人是做足准备。
沈乔哪里知道这份用心,毕竟这些是去大多数人家做客都能得到的待遇。
她喝一口水,期待着郑重穿上裤子的样子。
也谈不上什么款式,长短到膝盖上面,夏天穿着正正好。
郑重在房间里蹲下来,觉得还挺结实的,心里十分满意,试过之后就把它仔细叠好放进柜子里。
他的衣服并不多,四季都只有两套可以换洗,颜色也很单一,不是蓝就是黑。
只有一块碎花布格外显眼,叫人忽略不得,不过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做什么都不行,又有些拿不出手。
郑重很是犹豫,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有回礼,想想还是拿上,手背在身后。
沈乔看着他负手而出,心里奇怪,毕竟一般人都不这么走路,不过她也没问,只说:“还合身吗?”
当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不管几岁有新衣服都是令人高兴,郑重的语气多少和平常的不平静不同,说:“非常好。”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诚恳和表达态度的赞赏,连眼神都十分真挚。
沈乔听得出来,抿唇说:“就是一般而已。”
这种谦虚,每个人都是要说的。
郑重是拿她和自己比,觉得几乎是天壤之别,再度说:“是特别好。”
沈乔小脸上全是满足,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两边的酒窝,说:“谢谢你夸我。”
郑重没念过书,字也只识得几个,更别提什么古诗词。
因此他没法用更文雅的字句形容这会的心情,只能用最直接的行动。
他伸出手说:“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