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事情闹大之后,并州知府和正在巡查的钦差一同审理此案,主动交代一切的,便是朱县令。
徐子渊要是想快刀斩乱麻,找到怀安官员和山匪勾结的证据,也该想办法撬开朱县令的口。
徐子渊的神情仿佛笼在一层薄雾中,隐隐绰绰看不清楚,只眼底的哀色愈发明显,微微动了动手指想要摸一摸柳韶光的发丝,却在将要抬手时死死忍住,看着柳韶光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柳韶光并不太想见到徐子渊,每见一回徐子渊,都在提醒她上辈子犯了多少傻。该说的事都说了,柳韶光便放下心中的大石,讨好地冲着柳焕一笑,示意自己之后再也不会瞎胡闹了。
柳焕这是第一次旁观柳韶光和徐子渊相处的情景,见二人规规矩矩,柳韶光对徐子渊也没什么特殊的神情,柳焕终于放下一颗心来,只道是徐子渊单方面的念想,接下来的日子将柳韶光看紧些,不让徐子渊有再次同柳韶光相见的机会,等到运粮完成,柳韶光回了江南,徐子渊得胜回京,便是有再多的念想,也该淡了。
柳韶光便发现,柳焕又将自己看得严了几分,心下很是无奈,知晓是自己和徐子渊见面之事让柳焕心生不悦,到底是自己理亏,柳韶光也格外配合,甚至还把徐子渊给她的那块玉佩交给了柳焕,讨好地同柳焕商量,“这玉佩放在我这儿总归不妥,既然世子在这,不如大哥替我还回去吧。”
柳焕欣慰点头,伸手摸了摸柳韶光的脑袋,“总算是长进了。”
柳韶光熟练地蹭了蹭柳焕的手掌,软声道:“只是又要连累大哥当恶人了。”
“无妨。世子并不是公私不分小肚鸡肠之人。便是我得罪了他,他也不至于挟私报复。”
这点比范同知强多了!
想到范同知,柳韶光便回想起来先前夜袭之人,小声问柳焕,“大哥,你说晚上来烧粮草的人,是不是范同知派来的?”
柳焕四下看了看,这才开口道:“十之八九,只看世子能不能抓住那些人,审问出证据来。”
柳韶光眨眨眼,又有了新想法,“如果是范同知出手,他要的不过是大哥倒霉,若是大哥故意露出破绽,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上钩?”
“那也不易,他们又不傻,北疆军都来了,还是世子亲自领军,长了脑子的都要收手,免得连累了背后的主子。”
柳韶光却不甘心让幕后之人这么逃了过去,撇撇嘴自己想办法去了。
朱县令的宴会并没请柳家兄妹,赴宴的也就徐子渊和刘指挥使等人,余下的人要么休整,要么谨慎地守着仓库,绝不容许粮草有任何闪失。
徐子渊不在,柳焕对柳韶光便不再看管得那么严苛,见柳韶光已经休息好了,待在屋内无聊,柳焕便带着她到处闲逛,顺便同北疆军聊聊天。
柳焕虽然不像柳璋那样有张嘴就让人喜欢的天赋,但他察言观色能力极佳,口才亦是一流,同谁都能聊上几句,还都能引着对方继续说下去,顺带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柳韶光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和北疆军的一位参将闲聊,“柳家在西北也有商号,西北羊肉可是一绝,想来也就这段时日,西北分号的商队就能带着羊群赶到北疆了。”
北疆粮草紧缺,能吃上大米便是顶好的饭食。柳家这回运的粮,全都是新米中的精米,士兵们自然能分出粮草的好坏,见了柳焕和柳韶光,自发带了三分笑,再听到柳焕说还会有羊群到北疆,士兵们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几分,甚至有人还吞了吞口水,委实许久没吃上肉了。
这参将也很是高兴,对着柳焕抱拳,乐呵呵道:“多谢少当家高义,若是日后柳家商号在北疆有何困难,尽管来找我便是!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就是就是!我们也能干活呢。”其他人同样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北疆不大安宁,常有流寇出没。若是商队要出行,我们可以护送一程!”
“那我就先谢过诸位将军了。”柳焕笑着抱拳,又向他们打听战事的情况。
参将又是一笑,面露得色,傲然道:“有侯爷和世子在,胡人休想踏进北疆一步!不知礼义廉耻的蛮夷,也就是前朝不顶事,才叫他们抖起来了!看看本朝太祖,当年将胡人打得跟丧家之犬似的,先帝休养生息励精图治,也没叫胡人占了便宜。只是这几年天公不作美,连年天灾,又正逢新皇继位,朝中人心不稳才让北疆缺了粮草。”
说到这里,参将便双眼冒火,恨恨骂道:“那帮尽知道死读书的东西,满嘴的仁义道德,认定打仗有失人和,真想让他们带着家人来北疆住几年,看看他们时刻面临着胡人的长刀还能不能说出这些屁话!”
柳焕轻咳一声,不好妄议朝政,只是温言安慰他,“如今粮草充足?以北疆军的骁勇善战,定然能打的胡人仓皇而逃,又添一笔赫赫战功!”
柳韶光想起上辈子的险境,还有城墙下数不清的战士遗体,同样恨得咬牙切齿,“那帮强盗!就该杀得他们丢盔弃甲不敢再犯境半步!”
参将轰然叫好,“没错!有北疆军在,总有一天要把这些混账玩意儿赶回老家去!”
便有人讥笑道:“他们老家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请别人去别人都不愿意去,现在早点回去,说不准还能找几粒热乎的鸟屎呢!”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柳焕听这话越来越不雅,用眼神示意柳韶光回去休息。柳韶光却不以为然,这些个俗话她也不是没听过,有些市井粗话比这更不堪,她不也听了?
柳焕无奈地瞪了柳韶光一眼,努力转移话题,“都说子肖其父,世子待人这般亲厚,想来侯爷应该也是如此?”
参将沉默了一瞬,柳韶光也垂下了眼睑,徐子渊和永宁侯的关系并不好,或许说,两人之间并不像是父子,没有恶语相向,也不曾有脉脉温情,除了几分相似的容貌,父子间完全与陌生人无异。
至于永宁侯夫人……那更是一言难尽,直接把徐子渊当仇人。
参将不好说上峰私事,只是委婉地提醒柳焕,“侯爷性情爽直,少当家既是为北疆运粮草,侯爷自然会盛情款待少当家。”
性情爽直、盛情款待,柳焕迅速捕捉到关键词,瞬间明白过来徐子渊的性子完全和永宁侯相反。
子不类父,倒也不算太稀奇。
柳焕心中有了底,又向参将打听,“先前北疆还算平静时,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可不算差,我们商号在北疆的分号,生意还挺不错。”
“那是当然!”参将乐呵呵道,别看我们和胡人战场对峙互相拼命,先前太平的时候,百姓们也同胡人做买卖。他们那边虽然光景不如锦朝,但也有不少好东西,各种珍惜的山货,兽皮兽骨,还有从西域那边传来的香料宝石,胡人都能弄来,转手同锦朝百姓换其他东西,很是方便。”
柳焕叹了口气,“往常柳家商号也向西域那边进火做买卖的,只是这些年胡人作乱,商队的货经常被抢,倒要折本。只盼着你们尽快将胡人赶走,保护了北疆百姓,我们这些商人也好做买卖。”
参将乐呵呵安慰柳焕,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们北疆军就没有孬种,以前能把那帮杂碎赶走,现在也可以!”
柳焕又四下打听了一番众人喜欢什么东西,近来军中时兴什么,北疆百姓家中什么物件最多,还有胡人那边的牛羊马匹如何。
柳韶光一听便知柳焕这是老毛病犯了,运回粮还打算顺道做点买卖,也时不时在一旁帮腔,兄妹俩配合得十分默契,加上众人也对他们十分信任,便都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说给二人听了去。
参将品级高,知晓的事情更多,私下向柳焕透露,“北疆军样样都比胡人好,只一点,马匹不如他们的好。他们那地儿就适合养马放羊,一只只全养得膘肥体壮。他们那马,同我们的矮脚马不一样,跑起来更快,也更通人性,我们可馋他们的马了。”
柳韶光笑眯眯接话,“到时候打下他们的老家,让胡人专门替你们那养马,哪还需要馋他们的马?”
参将大乐,笑了许久才摇头道:“那可不容易。只可惜他们现在对马也看得十分紧,买都买不到。”
柳焕神情微动,接着问,“他们不是靠放羊牧马为生,不卖马,日子能过?”
“卖也不卖我们啊,他们的马好,西域那么多小国,根本不愁卖。”
柳韶光眼珠子一转,心下便有了计较,再一看柳焕,已然是成竹在胸,再闲聊时,说的便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柳韶光还惦记着山匪头领通敌叛国的事,又问参将,“同胡人对峙了这么多年,眼下战事又起,不知将军可曾察觉有人暗中相助胡人?”
“我个大老粗,察觉不到这些东西。不过北疆这边的后勤补给经常出岔子,军备武器粮草,就没有哪样不出乱子的,侯爷为此发了好大的火,不然也不会答应让世子来并州剿匪。实在是被闹腾得心烦,这帮子山匪正巧撞在侯爷的怒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