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折枝轻应了一声,带着半夏回了上房。行至屏风后,将身上银红色的缠枝莲锦裙褪下,换上一件素淡些的月白罗裙,外罩一件同色外裳。领口束得极为规矩,将那纤细如花枝的颈隐没于锦绣之中。
半夏替她系着丝绦,小声嘀咕道:“姑娘您惯常不爱凑这些热闹的,今日怎么答应了?依奴婢来看,倒不如称个病糊弄过去。”
“往日里便也罢了。可今日夫人特意遣了绿蜡过来请人,又闹了请柬这样的事。足可见是对这场宴席的重视。”折枝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轻声道:“若是我对着绿蜡称病,这话传到了宴席上,夫人于情于理都是要请了大夫到沉香院里来看过的。”
“等大夫一诊脉,恐怕彼此面上都不好看。”
“是奴婢想的浅了。”半夏叹了口气,有些迟疑:“只是这阖家团圆,大公子怕是也要去的——”
折枝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眉心也是轻蹙了一蹙,又低声安慰她:“有老爷与夫人在,他不敢造次。”
折枝这般说着,视线却迟疑着往旁侧落去,渐渐落在一柄拿来切果子的崭新小银刀上。
本想仍旧是拿帕子裹了,一同放进袖袋里防身。可指尖方触及刀柄,却不知为何想起了前几日映山水榭里的情形。柔白的小脸霎时涌上一层胭脂色。
加之半夏的视线也略带讶异地落过来,折枝便放下了这个想头,只轻侧过脸,转身往妆奁前坐落,将发上的玉簪取下,换了一支鎏金步摇上去。
簪尾尖锐,是相府迎亲前夜里,她与半夏紫珠连夜打磨的锋利。
这一番打扮停当,自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折枝看了眼旁侧搁置着的铜漏,轻轻站起身来,打帘行至廊上。
绿蜡仍旧在游廊上等着,见折枝自槅扇里出来,便挑起眼前的风灯为她照亮了去路,盈盈笑道:“表姑娘且随我来。”
漪雪园是府中北面的一座梅园,离沉香院颇远。
两人顺着抄手游廊行了许久,直至风灯中的烛芯都将淹没在蜡泪里,这才终于转过一座照壁,踏进了漪雪园的月洞门。
园内已被提前布置过,每隔三五步远,便置一盏青竹灯,将整座梅园映得如同白昼。
绿蜡入了漪雪园便熄了风灯,却并未停步,只是一路带着折枝行至梅园深处,往一座八角亭前停下。
这座八角亭临着假山,中有青石桌椅,是素日里赏月之用。
今日因着要办春日宴,便提前差人将青石挪了出去,换成了四张红木八仙桌拼成的大方桌,旁侧放着十数张清一色的红木靠背椅。
侍宴的丫鬟快步迎过来,引着折枝往西首处坐下,又为她斟了一盏清茶:“表姑娘且等等,老爷今日下值晚些,已在往漪雪园来的路上了。”
折枝轻应了一声,抬目看去。
却见席面上已有数人落座,倒都是熟悉面孔。
除了绿蜡提起过的周姨娘与王姨娘外,瑶芳院里的冯姨娘也已入席。
她身旁的高椅上,还坐着位穿着淡粉色菱花裙的女童,正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块杏脯。
见折枝的目光落过来,便抬起一双乌溜溜的杏眼,有些腼腆地抿着唇对折枝笑了一笑,奶声唤道:“大姐姐。”
正是冯姨娘所出的庶女,桑青琐。
话音方落,一旁冯姨娘脸色一变,忙弯下腰来替桑青琐理了理发上的绒花,语声低低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都几岁了,连绒花都戴不稳。”
“表姑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会自己戴玉簪了。”
桑青琐愣了一下,转脸去看自己的姨娘,见她秀眉紧蹙,又转过脸来看向折枝,怯生生地改口唤道:“表姑娘。”
折枝倒不大在意这些,便只弯了弯杏眼,轻应了一声,遂重新移开视线,往席面上看去。
最上首的两张席位,自然是给桑砚与柳氏留下的。而从东首处桑砚的坐席往下首处数起,应当分别是桑焕、谢钰与桑浚的席位。而西首处柳氏的坐席往下首处数起,则是折枝,桑青琐的席位。
再往下,便是一众姨娘们的位置。
如今桑砚与柳氏还未来,席面上的气氛倒也松乏些,几名姨娘们坐在一处说着家常,桑青琐的年岁还小,便坐在垫高了的小椅上,小口小口地吃着八宝攒盒里的蜜饯。
折枝与姨娘们素来没什么往来,便独自坐在一处,缓缓用了些茶水。
略等了一阵,终于听见月洞门处有了响动。
折枝随之抬眼,却见是桑焕在丫鬟的领路下自小径上大步而来。
他今日里换了一身格外夺目的青碧色锦绣襕衫,隔着老远,便能看见那袖缘上杳杳滚着的金边。
姨娘们收了声,纷纷起身与桑焕见礼。
桑焕踏入厅内,也不屑于理会各位姨娘们,视线只紧紧胶在折枝的身上。
这视线太过灼人,以致于折枝不得不自椅上起身,对他福身见礼:“大公子。”
桑焕眯着眼睛看她,视线从她月白色的领口,一路游移至那张姿容姝丽的小脸上停住,像是想寻个什么风雅的话出来夸她,但胸中并无点墨,半晌也只是哑声道:“几日未见,妹妹生得愈发鲜洁了。”
这话听着颇有几分轻浮,引得几位姨娘们的眼风都明里暗里地往这扫来。
折枝微微蹙起眉心,面上的神情愈发淡了几分:“大公子谬赞了。”
她说罢,已行完了礼数,便又直起身来,回身往席间坐落,羽睫低垂,只看着自己跟前的茶盏,不再旁顾。
桑焕讨了个没趣,看着折枝的神情骤然冷了下来,眼看便要发作。
跟来服侍的慧香骇了一跳,生怕桑焕搅了宴席,最后柳氏却罚到她的身上,忙斟了杯茶双手递上去:“大公子,您先喝些茶吧。夫人与老爷就快到了。”
桑焕听见老爷与夫人几个字,这才冷笑了一声,拂袖往自己的位置上坐落。
只是端起茶盏的时候,牙缝里隐约吐出来几个字:“我看你这贱人还能清高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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