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唐芋不善言辞,不比陈俊茂有着一条能够颠倒黑白的舌头,即使气得发抖,骂出的词汇也十分有限,“你这个贼!”
“小偷、骗子!”
“背信弃义!”
陈俊茂又露出了唐芋最熟悉不过的讥笑,“你真是——”
唐芋将手中厚厚一摞广告纸卷成圆筒,猛地挥动胳膊,用尽全力朝着陈俊茂的脸上扇去!
“啪——”
陈俊茂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毫无防备,嘴角的讥笑还来不及落下,脑袋就被打得歪向一边。薄薄的广告纸边缘锋利,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划痕,慢慢地开始往外渗血。
打完这一巴掌,唐芋扭头就跑,她根本不想和陈俊茂多说一个字,更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
胸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唐芋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额头上来不及擦的汗水流进眼中,蜇得眼睛生疼,激起一片泪花,她顿时什么都看不清了。
此时唐芋正跑到马路边上,连忙刹住脚步,然而刚刚跑得太猛,惯性还是让她向前冲了两步,这一冲就冲到了机动车道上,飞驰而来的卡车砰地一声将唐芋撞到高空。
拔腿追赶唐芋的陈俊茂,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僵在原地。
身后的服务员姑娘惊声尖叫,声音刺破耳膜。
然而唐芋的世界里,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人生的最后一刹那,唐芋睁大了眼睛——
她不甘心。
她该报的仇还没有报,该夺回的东西还没有夺回!
抢走了菜谱却对她的亲人没有半分善待的陈俊茂一家,还活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她好后悔。
后悔没有好好学厨,没有好好挣钱,没有本事守护亲人……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小芋,小芋,你快醒醒。”唐芋头痛欲裂,偏偏还有人一直在晃她的脑袋,让她不得不睁开眼。
唐芋睁开眼,看到外婆关切而焦急的脸。
原来人死之后真的会上天堂?原来亲人们真的会在天堂里团聚?
“外婆……”唐芋低声叫到,她的五感苏醒,感受到外婆粗糙却柔软的手,正放在她的额头上。
眼前的外婆脸色红润而健康,看起来只有六十来岁,和去世前的瘦骨嶙峋一点也不一样。
唐芋的泪水汹涌而下,“外婆,我好想你。我们一家人终于又团聚了。”
外婆被唐芋突如其来的泪水吓了一跳,“说什么胡话呢?”
外婆这才注意到,唐芋的两颊红得不自然,连忙伸手去摸唐芋的额头,“诶呀!怎么这么烫!这是发高烧了!”
听到外婆说她额头烫,唐芋才感觉到外婆贴着她额头上的手凉津津的,特别舒服。这么说来,她的额头可能是挺烫的吧?
只是人都在天堂了,还是会发烧吗?
然后就是外婆递过来的体温计。外婆看唐芋呆愣愣得不动,直接将她的胳膊抬起,体温计塞在腋下,又将她的胳膊放下夹紧,关心地问道,“烧得很难受?”
冷冰冰的体温计贴在热乎乎的肉上,唐芋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是挺烫的,嘴唇干干的,嗓子也痛的难受。
片刻之后,水银体温计被外婆拿出来,外婆眯起眼睛,对着光转了两圈儿,“38度5!”
“赶紧吃退烧药,要是下午还退不下去,就带你去医院输液!这么高的温度可不行,还把人给烧傻了呢!”
唐芋感觉自己已经傻了。
她一边喝粥一边发呆,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变成了一盆粥。
外婆说退烧药不能空腹吃,为她端来了一碗温热的白米粥,配着一个对半剖开,中间的蛋黄红彤彤油汪汪的咸鸭蛋。
白米粥不冷不热,温度适宜,唐芋一入口,就知道这碗白粥是小火煲了很久的。水米相融在一起,已经变成了奶白色的粥油,其中的粥米又颗颗分明、饱满初绽,可是入口即化,与粥油相得益彰。
每一勺粥,都满含稻米的清香。
几勺粥下肚,唐芋下意识地将筷子移到小碟子里剖开的咸鸭蛋上,筷子直奔蛋黄,轻轻一挑,红油便滋地一下冒了出来。
唐芋连忙将蛋黄放进嘴里,口感又绵又沙,味道又鲜又美。
唐芋越吃越饿,感觉自己像是有一辈子那么久没有吃过饭一样,一大碗白米粥见底了,无论是胃还是心,都还空落落的不满足。
外婆看到唐芋胃口很好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还惦记着吃,说明这病就没事。”
粥喝快了会烫嘴、牙齿咬到舌头会疼……唐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环视四周,她正躺在卧室里。泛黄的墙壁、碎花的窗帘、磕了一个角的书桌、盆底上印着喜字和鸳鸯牡丹的搪瓷盆……每一样东西都熟悉又陌生。
这分明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拆迁的老平房!
唐芋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顾不上身体的头晕目眩,光脚踩在凉冰冰的水泥地上,朝着门后挂着的小镜子跑去。
从沾满灰尘的镜子里,唐芋看到自己年轻了十几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