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坐拥天下,她已是触手可及的软玉温香。
怀抱越收越紧,呼吸渐渐急促,在他的手探向她衣襟时,颈边猛然传来一丝凉意。
余光瞥过去,看到一段细长的金簪。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端握在她手里,另一端抵在他颈边。
李湛温存的动作顿住,盯着她,慢慢的,脸上浮起伤心的神情。这簪子当然伤不了他,但她近乎决绝的目光却如利刺扎在心上。
“你就这样……不愿意跟着我?”
玉嬛眼圈酸涩得发涨,拗不过他的力气,拿着金簪的手在微微颤抖。
“皇上的许诺不算数了吗?”
李湛不答,只执拗地抱着她,不肯松开手臂。
半晌沉默,如同对峙,最终,李湛捏住金簪轻轻夺过来,然后放开她。
“知道父皇为何器重你,怀王叔为何帮着你吗?”他退开半步,把玩着簪子,在手背划出一道红痕,“当初的冤案,并非父皇昏庸,而是世家逼迫太甚,父皇只能舍弃太师,免得危及皇权朝堂。这些年他始终心存愧疚,知道你是太师的孙女,才有意善待。”
“如今世家仍旧在朝堂盘根错节,朕身为皇帝都无力牵制,这冤案如何昭雪?”他问。
殿里一片寂静,低沉的声音清晰分明。
玉嬛从不知当年的案子有这隐情,愕然之下,眼睫微颤。
李湛捻着金簪在指尖打个旋,插回玉嬛发间,在她脸颊摩挲,也没有被忤逆冒犯的愠怒,“冤案昭雪,父皇做不到,朕更不可能做到。但是玉嬛,除了此事,其他的许诺全是真心。宫里最好的住处会留给你,想通后来找朕。”
说罢,拂袖离去。
屋门关上的一瞬,仿佛浑身的力气被陡然抽离,玉嬛紧绷着的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旁边的短榻,指尖不停发抖。
天翻地覆,万念俱灰。
期盼了数年,她怎么都没想到,会等来这样的结果。
屋内陈设典丽贵重,却空荡得让人心慌,举目四顾,凄然一人。
五年之前,太子和永王夺嫡争斗,朝堂暗潮涌动。父亲谢鸿被贬为魏州司马,她随同去往魏州,却在不久后的一场刺杀里失去家人。奶娘护着她逃出生天,那时她才知道,她并非谢家的女儿,而是十数年前因重罪而抄家的韩太师的孙女。
她的“父亲”,其实是舅舅,无力昭雪韩家冤案,不想让她因身世而吃亏,便以外室女的身份养了她十四年,嫡出女儿般疼爱。
之后,她遇到了永王李湛,在她落魄而走投无路时,带着她回到京城,许诺帮她翻案。
为报答他的恩情,为洗雪阖府上下的冤屈,为给舅舅他们报仇,为彼时悄然萌生的情意,她进了宫,小心周旋,如履薄冰,费尽心血将他送上帝位。
可如今,他却说这案子不可能昭雪。
一句话刺破所有的期盼与苦心。
他其实早就知道冤案的隐情吧?却还瞒着她,让她怀着无望的期盼,做可笑的棋子。
那样欺瞒算计,也叫真心?
……
登基大典过后,潜邸的大半人手入宫,比平常更觉冷清。
唯有这座院落一切如旧,早晚有人送饭,服侍玉嬛洗漱,白日里侍卫把守,无人踏足。
那个男人显然是在等,等她耐心耗尽、绝望灰心,而后屈从进宫,做金丝笼中的雀鸟。
看来他是铁了心,不肯碰那冤案。毕竟当初太子端居东宫、地位稳固,永王能有今日,除了她这种宫廷里的棋子,朝堂上最煊赫的几个世家也功不可没。而当初织造祖父冤案的人,恐怕也在其中。
比起朝堂权位,她的期盼与坚持,微乎其微。
第七日,皇后的亲信宫人推开院门,送给她两副锦盒。左边是华丽精致的妃嫔宫装,右边则是个乳白色的高颈瓷壶和薄胎酒杯,里面是澄澈甘甜的酒液。
玉嬛明白那意思,要么做恭顺听话的妃嫔,要么死。
——翻案永无可能。
她枯坐了整整两日,滴水未进,最终将酒液倒入杯中。
临终前,取下颈间羊脂玉雕琢的平安扣,许侍卫以重金,请他将此物转交宫中梁妃。
那是玉嬛满月时,祖父的挚友梁侯爷为她和孙儿梁靖定亲的信物。她以外室女的身份藏在舅舅身边,梁家一直以为她已死了。直到两年前机缘巧合,她遇到那位名叫梁靖的健勇小将,他兴许是得知了她的身份,认出这玉扣,便寻机让她离开宫廷,随他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