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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掉馅饼了
是日,秦铮在城外会合了两名善钱粮账目的官员,还有太医院被派往疫区的六名太医,分乘了马车,辞别送行的官员,启程南下。舒悫鹉琻
因为秦铮身上带伤骑不得马,也不宜长途车辆颠簸,是以行程安排上就先到通州,转乘船只,顺河而下,就能够一路到达安阳府。
正是夏末初秋时分,午时的日头仍旧毒辣,早晚的天气却凉爽的多了。
秦铮和太医官员们分乘了两艘大船,因为划船的人得力,昼夜不歇,倒也行的飞快,两日功夫就已经进了南直隶。
晨光初起,秦铮坐在船头,看着流水潺潺,船帆点点,两岸草木也已经开始沾染了星点的秋色,在京城多日的郁气就渐渐地消散了。
不知身在疫区的她,此时可还安好?
一想起秦礼传来的讯息,秦铮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来--虽然知道,那妇人主意大,不会听秦礼等人的劝说,可秦铮还是有些气怒,秦礼四个人,加上陈氏五个,居然就不能劝的那妇人回转,真是没用!
“你一大早就坐在这里拧着眉头烦恼什么?”一个闲闲的声音在秦铮身后响起。
秦铮脸色不变,连动都没动,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过来的没有别人,必是顶了钱粮账务差事过来的唐文庸。这个人进了京之后,比他更憋屈,自从出了京,就几乎没有片刻安闲,从船头窜到船尾的,吩咐着护卫小厮们不是在河里下拖网,就是走到某处打发了侍卫小厮们下船去买当地的特产。从出了京城,两天时间里,这位已经买了津门的栗子、石榴、蝈蝈葫芦,进了南直隶后买了小枣、柿子、驴肉……这会儿刚刚早起,也不知道这位又想起什么来了。
对于秦铮的冷淡唐文庸毫不为杵,自自在在地命人搬了一张躺椅来摆在船头,挨着秦铮自顾坐了。
身边没了旁人,唐文庸脸色肃穆下来,“你这一次任性了,疫情险急,传起人来可不分人的身份……”
秦铮垂了眼,低声打断了唐文庸的话,道:“要出京,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唐文庸脸色一冷,颓然地闭了嘴仰躺在椅子上。秦铮也不多言,两人于是沉默起来。
好一会儿,唐文庸好像自言自语道:“……你也想得太过了,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难……一个没有任何势力,几乎不露面的人,他们还能怎样……真有那么一天,大不了咱们就出燕云关,去大漠放羊牧马去,纵马放歌,畅饮美酒,也快活的很!”
秦铮转脸看了唐文庸一眼,抿抿嘴道:“就怕你到时候连京城都出不了!”
“你!……”唐文庸跳脚,指着秦铮恨恨地喘了一会儿,又泄气地坐回去,“你就不能不以打击我为乐?”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秦铮仍旧毫不客气,语气平淡道,“有些事,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避得开的!”
唐文庸眉头紧蹙,默然了片刻,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本来就没什么心思,如今……如今且松快一天是一天吧!真到了那一日,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秦铮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道:“我不想死。在战场上活下来那么不容易,如今边关靖绥,我还想着好好过几天舒心日子呐……”还有那个人,他许了她平安喜乐的!
丕县的情况比邱晨想的要麻烦得多。
虽然安阳知府云逸舟之前也派了人进入疫区,实施推广邱晨所说的防控措施,比如不饮食生冷,集中病人医治等,只是,当时邱晨对疫区的具体情况了解的有限,列出来的防疫措施也很不全面。在清和疫区这些日子,防疫措施又添加了许多必须的具体措施,比如污水的治理,比如各处垃圾死角的清理,还比如死者遗物的处理等等……关键的是,这边远没有清和县那么顺手。
邱晨乘车直接从清和赶往丕县。丕县县令魏炳成已经等在了隔离点内,邱晨到达的时候,魏炳成正隔着拒马鹿砦跟云逸舟表白着什么。隔得远,邱晨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内容,却能够看到云逸舟一脸的鼓励和魏炳成又是烦难又是决心满满的样子。
邱晨到达之后没有多说什么,由云逸舟介绍她跟丕县县令认识了,又会和了安阳知府云逸舟派来的几名郎中和五十名兵丁,另外还有云济琛和廖文清送过来的各种食材用品,将邱晨的十几辆空车重又装满了,一行人就辞过云逸舟和云、廖二人,向丕县县城走去。
清和隔离及时,有一部分没有受到疫病的侵袭。丕县却是全境都发生了瘟疫,瘟疫肆虐的时间也远比清和县的时间长,是以,瘟疫造成的危害也严重的多。
邱晨这一路走过来,所看到的村庄几乎都成了空村子,四野一片荒芜,野狗在一人多高的草棵子里出没,几乎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乡村熟悉的鸡犬之声。荒村、衰草、寂静中偶尔的奇怪声音……种种会和在一起,简直让人如入鬼蜮,禁不住地就悚然了毛骨。
与之前在云逸舟面前时的热情殷勤相对的,那位魏县令自从上了路就窝在马车上不见了人影。邱晨想要了解点儿情况都找不到人,那五十名士兵又没有支配的权利,邱晨也表示有力无处使了。
一路到了丕县县城魏炳成也没有再出现,打发了一名姓石的师爷过来,引着邱晨几人进了一个宅院里。
“邱先生,您能来丕县治疗疫情,实在是丕县百姓之福。”石师爷一脸笑容引着邱晨往里走,一边道,“这栋宅院之前是城中一个大户的宅子,疫病传过来之前,那大户就带了家人逃往京城了,这宅子也就空了出来。这是丕县最好的宅子了,也有丫头婆子伺候,邱先生是来救民与水火的,可别见外,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
邱晨一路来就很疑惑,丕县县令魏炳成如此做派,搁在平时也就罢了,充其量就是个官僚主义,可如今是疫情肆虐时期,还有什么比防控疫情更重要的,那位魏炳成县令不会以为,丕县百姓死光了也不关他的事儿吧?!
眼下这情形也由不得她着急,既然魏炳成让石师爷带着他们来安置,那邱晨也不多言多行,顺着意和随同而来的郎中、兵士们,就在这所宅院里安置了下来。只不过,邱晨挑选的小院离着角门最近,院中有一口水井和一个独立的厨房。
对于环境物事的清洁消毒工作,陈氏是做熟了的,也不用什么丫头婆子,自己一个人动手,很快把简单的小院子打扫清理出来。
邱晨就召集郎中们一起开了个碰头会,将需要防控的措施交待清楚。那五十名兵士自然就交给了秦礼和曾大牛调配。这两个人在军队中成千上万人的阵仗里摸爬滚打惯了的,对于五十个府兵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就指挥着这些人将连通的两个院落清理出来,厨房、住房等处都严格按照防疫措施清理干净,从宅子的大门、角门,到与里边连通的二门统统接管了过来,这外院就完全处于了他们的掌控之下。
清理的同时,秦礼和曾大牛对兵士们的日常行为作了加强突击训练。诸如饮水、诸如吃东西,诸如洗手,都严格要求,必须到位。吃饭喝水不许用手碰触,都用消过毒的汤匙、筷子、杯碗,不分昼夜,除了洗脸外的其他时候,必须戴着口罩……事关生死,士兵们也没有排斥心理,一招一式都学的特别认真。
收管了外院,秦礼就先后带了兵士换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出去巡察情况,到了丕县两天,邱晨已经基本将丕县的情况摸清楚了。
那位魏炳成还真是让她瞠目结舌,面对着肆虐不休的瘟疫,那魏县令居然在城外的一处别院里躲着,别院中储存了大批的粮米木柴,又有深井以供饮水,还有独立的菜园子供应蔬菜,那魏炳成居然躲在别院里过起了世外桃源的日子。外边的疫情防控诸事,统统交给了石师爷和县衙的许班头处置。
秦礼看着眉头紧蹙,怒气上脸的邱晨,试探着道:“夫人,不若让我去将那魏县令捉了来,押着他去各处巡察疫情。”
邱晨默然片刻,还是摇摇头:“那魏炳成这样做显然是有所依持的,虽然人神共愤,咱们却也不好冒然行动……这样,你明儿叫上石师爷和许班头,先将县城中搜查一遍,我去集中治疗点看看……照这个样子看来,只怕治疗点中的情形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届时,我就以不利于疫病治疗防控为由,要求重新安置……”
秦礼眼睛一亮,随即会意地应下来。
集中治疗点果如邱晨所料,上百名病人被集中在城外的一所破庙里,除了被征过来的几名丕县郎中外,竟是一个人都没有,那些郎中除了熬药几乎没有精力做别的,有一名郎中已经染病身亡,如今也有两名郎中染了病,性命垂危,自然没有精力和能力很好地照料那些病人。病人们就集在污秽满地、空气极度浑浊的房间里,任生任死!
看着几乎没处下脚的房间,还有就躺在尸体旁边的病人……邱晨出离的愤怒了。这种县令,已经不是渎职、官僚那么简单了,这样的人
,天良泯灭,死有余辜!
邱晨从那房间里退出来,即刻安排跟过来的曾大牛带着兵士们将房间里的尸体抬出来,还有病人的一些遗留物品之类,让许班头带路,送到焚化场焚化。另一边,兵士们已经在院子里架好几口大锅,很快烧好了开水,清理环境,给病号喂水灌水喂药,流水般顺畅地操作下来。
另一边,秦礼和石师爷带着兵士在城里挨家挨户的搜寻、告示,病人抬去城外安置治疗,而不管有没有病人,统统告知要清理,怎样清理,清理到什么程度才算合格……
走了十几家,石师爷和仅有的几名衙役就学会了怎么告示百姓,一些该注意的地方也都能说的清清楚楚了,秦礼就把告示百姓的活计交给石师爷安排,衙役们分散开来,每人带上几名兵士,两辆大车,去巡查告示搜寻病人去了。
这些新搜寻来的病人,同样依照清和县的办法,由家属自愿跟随的,允许跟一个人照料。在清河县的时候,差不多有五成的人家都有家属跟随陪护,只是丕县这边的疫情时间长,形势严峻,百姓差不多十去五六,许多人家都死没人了,跟随陪护的竟连两成都不到。
秦礼带着二十名兵士跟着石师爷来到城外,秦礼很客气地笑道:“石先生,刚刚你也看到了,这一回搜罗出来的病人可不少,一起送到原来的救治处根本无法安置,你看看哪里合适,咱们弄个宽敞些的地方安置了才好。”
这两日,石师爷也在偷偷观察着这一行人。不说那位瘦瘦弱弱的邱先生,就这两位随从也都客客气气的,但就是这份客气里,总是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傲然和威势……关键是那五十名兵士,若是一个不好,这瘟疫肆虐的,说你得了瘟疫暴亡烧了,到时候可连捧骨灰都没处找,更别提什么死的冤不冤了。
石师爷心里琢磨着,脸上却堆着笑连声道:“秦爷,丕县这会儿别的没有,空房子空院子有的是。就是不知得什么条件的才合用……”
秦礼也不客气,开口答道:“怎么也得够宽敞,要有井,要屋舍整齐,院墙高深……还最好四周幽静,到时也好跟周边百姓隔离。嗯,也就这么几条,却也一条少不得!”
石师爷越听越心惊,秦礼说的哪里是民宅,根本就是县太爷魏炳成的别院嘛!
不等石师爷说话,旁边一名兵士很有眼色地回道:“爷,小的昨日到城外巡视倒是看到这么一所宅院,屋宇整齐、院墙高深,周边二里内也没人家,极是幽静……”
秦礼伸手拍着兵士的肩膀,哈哈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有心的。好,从今日起,就升你为小旗。你自己去挑十个兄弟吧!只是,这军籍之事,得要离开丕县后了。”
“嗳,谢谢爷!”兵士行军礼领命,欢欢喜喜挑了平日和自己亲近的十个人出来,片刻就算落实了编制,一步从大头兵成了军官,虽然只统辖着十个人,这军官兵丁的身份,却是隔着天差地别,根本无法逾越的。
有了这么一个人做引子,一些兵丁们也都有了念想,一个个表现的就特别活跃特别积极起来。
秦礼看着刚提升的小旗:“谢什么谢,还不报上名字来!”
“嗳,嘿嘿,回爷,属下叫洪大水,因为属下老娘怀着小的时家里发了大水,老娘在逃水荒的时候生了我,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秦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吩咐:“洪大水听令!”
“呃……属下在!”洪大水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单膝及地躬身领命,一张脸也不知因为激动还是紧张,涨得通红一片。
“命你带所部,护送这些病人前往你看好的宅院安置!”秦礼肃容吩咐。洪大志连连答应着。正要起身去执行,就听秦礼又补充道,“不得扰民……宅院中若是还有百姓,就给他们留下两处院子居住,你要约束好兵士,不要让他们随意走动,以免影响了疫情防控!”
“是,属下领命!”洪大水进入角色很快,这会儿已经回答的很流利了。
领了命,立刻让其他兵士拉起病人,带上陪护的家属,呼呼啦啦直奔看好的‘大宅子’而去。
那魏炳成的别院里存了上千石的粮米,木柴、菜油、肉干腌肉诸物也储存多多,病人们入住了魏家别院之后,竟是一切顺遂,飞快地就安置好了。
石师爷战战兢兢地跟在秦礼身边,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一回来的人,绝非普通郎中那么简单,身
边这个简直就是个杀神,别看一脸笑的和气,保不准一个不顺心就给杀了也没处伸冤去。
好在,秦礼也打定了注意,早就让洪大水带人将魏炳成和丫头婆子们赶到一个二进院子里,又以妨碍疫情防控为由看住了门户,无论魏炳成怎么大喊大叫,都只当听不见。不说秦礼,就是石师爷听到魏炳成的怒骂也只当耳聋没听见,只亦步亦趋地跟在秦礼身后,努力地表示着自己的用处……有用处就不会有性命危险不是。许班头也是个明白人,很快看清了形势,也从最初的懒怠变得积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