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自家做的东西,不值当什么。”玉儿微垂着头低声道。
邱晨笑着跟青杏打了个眼色,拉着玉儿的手一边往前边儿走,一边笑道:“这送东西讲究的是个合心,合了心意,普通糕饼也是难得的。”
说着话,邱晨带着玉儿进了三进正房,也不在正厅里,径直带着玉儿进了东次间。
虎头已经由青江家的母女带回家休养,这会儿,三进院偌大的五间正房里,安然静谧,只有里间炕柜上的座钟发出细微的嗒嗒声。邱晨让着玉儿在临床的榻上坐了,笑着招呼一声,进了东耳房洗了手,摘了身上的围裙走了出来。
青杏已经跟了回来,奉上了两杯茶和几盘点心,其中一盘靠着邱晨这边放的就是两个绿莹莹的青团子,旁边颜色黄绿的团子应该就是艾窝窝了,这个却与后世邱晨吃过的不同。
邱晨入了座,让着玉儿拿了一块小蛋糕吃着,她自己也捏了一块艾窝窝品尝起来。还未入口,一股微苦的艾草香气就扑鼻而来。邱晨眼睛微微一亮,唐家的这个艾窝窝居然是真的加了艾草汁液做成的。
咬了一点点,艾草的味道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浓,又加了糖,入口苦涩不重,反而别有一股药草香气,真心很对邱晨的胃口。
把最后一点儿艾窝窝送进嘴里,邱晨微微眯了眼睛慢慢品味了一会儿,然后抬眼就看到唐玉儿正张着一双水润乌黑的眼睛望着她,那神情简直如同小鹿一般懵懂可爱。
邱晨勾唇绽开一抹笑,“唐师母心思灵巧,这艾窝窝既保留了艾草的淡香,又没有苦涩味道,真是好吃的很!”
唐玉儿在邱晨看过来的时候,就慌张地避开了眼睛,听邱晨这么夸赞,也略略放松了些,微笑着谦逊道:“太太过奖了……不过,阿娘做的艾窝窝是很好吃,不光我和小弟,就是爹爹也喜欢。……可我跟着阿娘学了几年了,总也做不出阿娘的味道。”
为了一块糕点做不好而神情沮丧……还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邱晨微笑道:“学会了慢慢琢磨,想来你也有一天能够做出这么好味道的一天!”
玉儿似乎受到了鼓舞,抬起眼睛看向邱晨,眸子亮亮的,连连点了点头。似乎又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微红着脸道:“多谢太太劝慰,我会慢慢学。”
邱晨不想就这个话题说太多,一转道:“玉儿平日在家做什么?我听说你弟弟臻焕读书很好,想来你也跟着唐先生读了不少书吧?”
玉儿微笑着垂头道:“我没有读太多书,父亲不过是教了我‘三百千千’就罢了手……也就是识两个字而已……闲暇时也拿本诗词看看解闷儿。”
邱晨笑道:“我也识字不多,不过我不爱诗词,就爱词话、游记之类的杂书……”
又略略说了两句,春香匆匆捧着唐玉儿的篮子,里边热气腾腾的透出一股糯米粽叶的香气。月桂也捧了一盘子热气腾腾的粽子过来。
邱晨就招呼着唐玉儿尝了一只粽子,唐玉儿吃过赞叹了,也就起身告辞。
邱晨让月桂和春香拎了篮子送她出去,看着小姑娘纤细袅娜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二进院的穿廊中,方才收回目光转了回来。
之前她初听这个小姑娘时,还曾考虑过俊文的婚事,可如今看来,这个小姑娘温婉柔顺倒是颇合这个时代的审美眼光,可这性子也难免太粘糯了些,天长日久地在一起,会不会觉得闷呢?
回转头,邱晨就把这一闪而逝的念头撂下,去后院看着陈氏和玉凤已经带着人将蒸好的粽子分盛到一只只麦秸小篮子里,交给小丫头送到前头去,让赵九打发人给村里的老人送去。
邱晨亲自拎了两只篮子出了,去前头三奶奶家坐了坐。又去满囤家看望了一下王氏。期间站在荷塘北岸看着南边儿草木丛中忙碌的孩子们,连说带笑的竟是欢腾的不行,不由失笑着放下心来。亏得她还担心天气太热孩子们受不住,看样子,孩子们的适应能力还是蛮强的。
一群孩子清理了一天杂草,别的不说,但是又热又晒,就让孩子们的皮肤都变了颜色,到了晚上,看着阿福泛红的有些晒伤的小脸,邱晨自己先心疼起来了,连忙拿了特制的膏子给阿福敷脸……
端午节统共放了一天假,先生们回家团聚一回,傍晚就乘着林家的马车回来了。
第二日,孩子们恢复了上课,收拾前边荒地的活计自然就落在了家丁和临时雇佣来的人身上。
端午转天,邱晨也不多理会那边的事儿了,开始带着人扒马铃薯,又把新的的马铃薯挑选过后,在清水镇的庄子上挑了一块肥地种上,并特意安排了自家管理院子的一个家人过去看护着。
马铃薯扒完定了地,邱晨也就甩手不管了。然后带着几个小丫头给后院的玉米授粉。又将留下来的一般玉米种子种到池塘边刚刚开垦出来的一小片地上。
忙碌完了这些,又是三天过去了,天气一直清朗无云,日头越来越毒辣,天气也越来越热了。眼瞅着,麦收的时节到了。
作坊里的工人们都是各家的劳力,平日的活计可以抛给家里人,麦收是跟老天爷抢粮食的时节,一刻也延误不得,作坊里就放了六天假,让工人们回家帮着家里麦收。
林家只有清水镇的那一百亩地种了小麦,还大都是佃出去的,有杨树猛和赵九理会着,也不用邱晨操心。
于是,最繁忙的麦收,邱晨反而难得的悠闲起来。然后就开始琢磨着穆老头儿留下的手札,配制一些她没做过的药丸子,再去后院伺候伺候西红柿、西瓜和玉米之类的,实在是难得的优哉游哉。
可好像看不得她轻松悠闲似的,这样的日子没过两天,大部分人家的麦子还没收割呢,安阳传了话来,河工上发生了骚乱,河上督工的一个林姓太监被打死了,工部的那个郎中也被羁押了!
新任指挥签事许绣闻讯自然带兵前去弹压,可到达河工工地一看,那些膝盖下生满了疮,双脚溃烂,皮包骨头,几乎没了人样儿的民夫们时,许绣也根本下不去手了。
那样的情形,哪怕是这位久历战场,见多了杀戮死亡惨烈场景的军汉也忍不住双手颤抖……实在是,太惨了!
更别说那些兵丁们,这些民夫们好些个都是他们认识的,有的是同村的村邻,有的是同族同家的兄弟,甚至,有的就是他们的父兄……好些个兵士忍不住当场就红了眼,继而就一个个怒气勃发起来。
许绣是带惯了兵的,自然知道兵丁哗变的后果,立时下令后退,远离那些河工,然后把当地的兵丁列队训诫,只带了他从北边带来的亲信兵丁赶过去,跟为首的几名河工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