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有些发昏,邱晨却不敢再放任自己放松下来。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之落后,感冒发烧照样能要了人性命,更何况,还有感冒并发症,严重了现代同样无法可治。
喉咙里干涩地生疼,邱晨强撑着精神,召唤仍旧忙着洗帕子给她擦手脸的月桂:“月桂!”
月桂看到邱晨终于清楚地开口说话,忍了半天的眼泪滚滚而落,捂着嘴泣不成声道:“夫人,您这是……你要是有个……少爷小姐和小公子怎么办啊……”
邱晨强撑出一丝笑容来,伸手拍拍月桂的胳膊,宽慰着,见月桂强忍着擦去眼泪,这才道:“那纸笔来,我说着你记,找青杏去库房里抓药来煎上……”
月桂眼泪汪汪的说不出话来,却连连点着头应着,去西屋书房里取了笔墨纸砚来,就半跪着铺在邱晨头侧的炕沿上,然后听着邱晨的叙述开始记录。
“麻黄……石膏……杏仁……甘草……石膏先煎,麻黄后下,两碗水煎成一碗,端来给我喝……”邱晨断断续续地叙述着,说完这些,示意月桂将记录的方子拿给她看了,见没有错误,又道,“交给青杏,让她看着煎药端过来!”
月桂连连点着头,邱晨又道,“打发人将玉凤也叫来,让她看着三个孩子吃饭睡觉……我这几天不能见孩子们,别过了病气……”
“你交代完这些,去跟陈嬷嬷说,让她过来一趟,我有话交待她!”
月桂连声答应着,走到外间,跟刚刚带着小丫头将净房清理干净的旋冰道:“你伺候着夫人,我去去就来。”
旋冰进来,邱晨吩咐她给自己倒了大杯的白开水来,不停地喝着,又让旋冰取了酒精来给她擦拭颈侧、腋窝、腘窝等处物理降温……
一刻钟后,月桂返回来,不但青杏跟了过来,连打发下去休息的承影含光几个也赶了过来。
邱晨留了青杏、月桂、旋冰和含光伺候,将承影和玉凤一起打发了去照看三个孩子。
又过了两刻钟,青杏捧了煎好的药捧了来,邱晨由丫头们扶着坐起来喝了,又盖了被子发汗。喝了几大碗的白开水,又用着物理降温,这会儿喝了药之后,很快,浑身发冷的感觉渐渐退去,仿佛之前钻进身体的都是热气一样,寒瑟没了,转眼成了一阵阵的燥热……
这是即将出汗的征兆。
邱晨迷迷糊糊地忍着,觉得身上淫淫汗出了,这才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同时让丫头们将身上的两层被子减去一层。
燥热没了,恶寒发冷的感觉也没了,邱晨长长地出了口气,只觉得疲惫和困倦袭来,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勉强撑着,抬眼询问:“陈嬷嬷怎么还没到?”
“来了,来了!”陈氏恰好走到暖阁落地照处,听到邱晨询问,连忙答应着走了进来。
邱晨抬手示意,站在近处的青杏取了个枕头扶着邱晨半坐起来靠着,然后有眼色地带了几个丫头退到落地照外。
陈氏来到近前,看着邱晨转眼憔悴不堪起来的容颜,禁不住红了眼圈儿道:“夫人,您这是受了寒?我这就去找穆老先生过来……”
邱晨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忧,缓缓开口道:“我已经让丫头们熬了药吃下了,也发了汗,没有大碍了,你不必太担心……”
陈氏连连点着头,邱晨又道:“今儿宫里的消息你也知道,咱们还没接到侯爷传来的消息,这事儿就只能看着。如今我病了,你这几天就把府里看紧了,从此刻起,大门和各处都让秦礼带人看紧了,府里人未经我的许可,一律不得出入。有违反者,按背主罪处置了。福儿满儿两人上学来回,也要安排得当的人手……我病了不能带昀哥儿,你看着些……”
邱晨一一嘱咐着,陈氏屏息敛神,细细地听了,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邱晨见没有遗漏错误,这才点了头示意陈氏帮她把枕头拿开。这一次,诸事都安排吩咐妥当,她几乎是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阿福阿满去后园里玩耍,邱晨没跟着,丫头婆子们可不敢让他们下湖乘船,也不知穆老头儿从哪里知道了孩子们在后园,神神秘秘地摸了过来,大包大揽地带着两个小的下了船,渊虹、羲和没办法,只能紧紧跟着,恨不能将两个小主子绑在自己身上去。
好在,穆老头儿也没闹的太过分,带着孩子们在船上钓了一会子鱼,也不管钓上来的是不是锦鲤,一迭声地吩咐着就在船上炖了,又要了烤架来,穆老头儿亲自动手,也不剖鱼腹,就那样穿在银签子上烤,烤到鱼皮焦了,撕下鱼皮,鱼鳞就一片不剩地都干净了,再在鱼肉上撒上盐末儿、各种香料末儿,拿了刷子刷上两遍油,烤的鱼肉金黄了,香气也氤氲着散发出来,传的老远。
福儿满儿的小丫头小跟班儿们看的直流口水,阿福阿满就挥挥手,将桶里剩的鱼交予他们去自做自吃。渊虹和羲和两人看的发恨,说了两句被阿福阿满拉着去船头上吃鱼,小丫头小跟班儿们也获了大赦,在船尾上架了火盆子,也烤起了鱼来。
一条船弄得乌烟瘴气的,一老两小在船上饕餮大吃,也不知祸害了湖里多少锦鲤。天色彻底暗下来,才尽兴而归。
阿福有些担忧道:“娘亲说今晚过节,这会儿怕是晚了!”
阿满眨巴着大眼睛看看旁边喝的脸红扑扑的穆老头儿,低声道:“不怕,师傅跟着咱们呢!”
阿福看了看跟在身后晕乎乎的穆老头儿,又看了看阿满,虽然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地道,但想想娘亲生气的样子,还是将反对的话咽了回去。
一行人捧着饱胀的肚子出了后园,一路回到沐恩院外,陈氏刚刚去前头吩咐好了,吩咐秦礼等人四处警戒着,又亲自四下里巡视了一番转回来,就看到一行人也没打灯,影影瞳瞳地走过来。
她心中警惕,在沐恩院外立住脚步,等一行人走近来,看清为首的几个小身影,这才知道是阿福阿满刚刚从后园回来。
“哎哟,少爷小姐,你们怎么才回来?”陈氏急忙迎上几步,接着阿福阿满,先伸手握了握阿福阿满的手,触手温热,没有想象中的冰凉,暗暗放了些心,又看两个孩子虽然略显疲惫,但衣服穿着整齐,也披了夹斗篷,风帽也拉在了头上,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阿福阿满对陈嬷嬷多有尊重,陈嬷嬷打量的功夫,两个孩子已经开口问候了,阿满笑嘻嘻地开口:“陈嬷嬷好。是我娘亲让你来接我和哥哥么?”
一提起夫人,陈嬷嬷就显出一丝忧色。
夫人在刘家岙的时候,虽然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还顶着一个寡妇的身份,但那时夫人身边有二舅老爷和几个侄儿陪伴着,又有那么些交情深厚的乡邻维护着,家里若非大事,基本都不用夫人操心。
原本陈氏也想着,夫人嫁给侯爷,有侯爷庇护着,日子会更好过些,谁知道,侯爷出征一去一年,夫人身怀六甲还得操持家务、打理庄子铺子作坊的种种事务……夫人生产侯爷不在,哥儿一天天长大侯爷不见回来,特别是今年入夏之后,侯爷突然断了音讯,虽然夫人表面上不显,但伺候了几年的陈氏却能注意到夫人的不同。
夫人那灿烂畅快的笑声几乎没了,虽然见人时脸上都是挂着笑的,但夫人的眼睛深处却明明没有笑意——那笑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庄子里收秋、耕种,甚至称重入库诸般事务,明明不需要夫人亲力亲为,夫人却总是抢着自己去做……那样忙碌辛劳一天下来,疲惫不堪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的很。只不过,夫人忙碌操劳的时候,似乎能放松些,能够暂时放放开对侯爷的担忧和牵挂。也正因为如此,陈氏和林氏、汪氏等人商议着,才谁也没有劝阻夫人的操持忙碌。
看着夫人一天比一天的笑容更少,但忧色也同时渐渐少了些……或者压抑的更深了,但至少看上去,夫人镇定了许多。早上起来眼睛红肿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了。
陈氏等人又是伤感,又是舒了口气。
可一转眼,夫人进宫参加重阳祭祀赐宴,竟然得了侯爷的消息。侯爷不但好好地,还再次立了大功。
丫头们都欢喜着的时候,陈氏却担忧起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丈夫的消息从别人嘴里听到,做妻子的是什么滋味儿了。当初,纪夫人就是如此,梁国公的什么事情都是要从其他人的口中才能知道……这种事情虽然不起眼,但却让做妻子的难以忍受。
她是他相伴终生的伴侣,却要从其他人口中来得到他的消息……最亲近的人名不副实,甚至不如陌路……
果不其然,夫人回来将自己泡在浴桶中,竟忘了叫人,水冷了,夫人也受了寒!
发烧、风寒并不可怕,陈氏担忧的是,夫人体寒的毛病好不容易调理好了,若是因此诱着复发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治好了!虽说夫人已经生了昀哥儿,但一个孩子哪里够……她还盼着夫人至少再生一个,给越国公府承嗣不说,也让夫人在靖北侯府站的更稳一些。
陈氏心里思绪翻涌,脸上却勉强掩饰好了,笑了笑道:“夫人上午登山受了累,身子有些不爽利,刚刚已经睡下了。夫人让我等在这里,等少爷小姐回来,就带着少爷小姐回自己的院子里用晚饭。昏省也不用了,少爷小姐一天也累了,吃过饭就早些安歇。”
阿福阿满都有些惊讶着,阿福紧皱着眉头,拉着陈氏的手,急声问道:“嬷嬷,我娘亲身子不爽利,怎么个不爽利法?病了么?”
陈氏张开嘴想否认,可对上阿福焦急却仍旧理智的眼神,她还是将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谎话咽了下去,低声道:“是,夫人受了寒,刚刚发热了,如今已经服了药发了汗,热已经退下了……”
阿满不等陈氏说完,扭头就往里走。陈氏连忙伸手将她拦住,肃然道:“小姐,夫人刚刚嘱咐了,让少爷小姐不用过去,夫人怕过了病气!”
阿满焦急道:“我不怕!”
陈氏又要开口,阿福却已经拉住了阿满的手:“妹妹,娘亲不让咱们过去,是担心过了病气给我们,虽然我们不怕,但若是让娘亲知道了,必定会更焦急担心……不如,让穆老先生过去给娘看看,看看是否还需要其他的药方子调理调理!”
阿满也不是那种执拗的孩子,刚刚心急,担心娘亲的病情才会急着往里跑,这会儿听哥哥说的清楚,也就冷静下来,虽然红着眼皱着眉,却不再坚持。
转回头,阿满扯着一直默然无语的穆老头儿道:“师傅,您快去给娘亲看看吧。”
穆老头儿这会儿特别像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抬手抚了抚两个孩子的头,暗暗叹息了一声,径直往沐恩院后院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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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写的南陈国……宋后元朝左右,越南建陈国……咱们这是架空哈!